马忠旁在大脑里努力搜索着记忆:118团是首批进入越境作战的主攻团。连长在作动员时讲得很清楚,中央军委要求这场仗要速战速决,每一个战士必须要有过硬的军事本领,战斗信号一旦发出,部队必须快速渡过南溪河,占领22号高地,向越方老街方向挺进。大家要有分秒必争的信念和必胜的信心,要运用好战术,利用地形地物掩护自己,更好的消灭敌人。为了保证战略目标的实现,连队从每个班抽调尖子人才组成尖刀班,以轻重机枪武器为主,以过硬的军事素质和优良的作风为部队打通通道,掩护部队冲锋,马忠旁担任了新组建的第九班班长。他带着全班战士每天都在为提高步兵军事素质苦练着,每天都在为这场战争的胜利紧张地准备着。
这时,马忠旁的耳畔又响起了激烈的、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那是1979年2月17日凌晨6.45分,随着三颗信号弹腾空而起,从广西到云南1300公里的边防线上,对越自卫还击战正式打响。我军万炮齐鸣,发起了排山倒海之势的攻击。南溪河边上的工兵部队按战前计划,迅速架桥。但是,战争是不留情的、残酷的,是双方力量的对决。越方也窥测到我方渡河的动向,密集的炮火直射舟桥部队和主攻连阵地,部队根本动弹不得。桥无法架设,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前指临时命令主攻部队泅渡强攻。马忠旁带领尖刀班的战友们迅速跳入河中,在湍急的河水中向100多米外的对岸冲击。炮弹呼啸而来,在河中密集爆炸,不少战士被炮弹掀起的水柱、巨浪卷翻、震晕、负伤,被河水无情的冲走,不少战士被炮弹当场炸飞牺牲,118团损失惨重。马忠旁就亲眼见到六班战士王成进被炸飞牺牲在河里,此时的南溪河已经是一条流着血浆的河,血腥味直刺鼻翼。马忠旁强压心中的怒火,带领战士们奋不顾身冲上了对岸。
就在发起总攻前,8连已经于16日深夜偷渡到河对岸,孤军深入到敌10号高地下潜伏,准备与进攻部队里应外合。若后续部队过不了河,敌人一旦发现,将会陷入敌人的围困剿杀之中。
经过艰难的冲击,全连终于登上对岸。但是,越军防御非常严密,要前进必须得冲破三层防御体系,一层是带电的铁丝网,第二层是壕沟,壕沟里埋着锋利、坚硬的竹签,第三层是埋设了大量地雷的地雷阵。马忠旁与战友抬着近80斤重的重机枪快速前进着,面对三层防御,只得请求后方炮火支援,用320炮撕开敌人的防御体系,部队才能通过,否则,将带来更多的无谓牺牲。
经过一天的激战,马忠旁带领的尖刀班打掉了隐藏在半岩上的敌方观察所,打瞎了敌人的眼睛,终于占领了22号高地。晚上,部队在22号高地上作短暂的休整。他们冒雨合衣睡在敌人的工事里,到处是敌人的尸体,一股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战士们全身被雨水、血水浸透了。一天的激战,又饿又渴,许多战士困极了,抱着枪就睡在敌人的尸体上。马忠旁睡到半夜,也觉得有臭味,身下不太对劲,伸手一摸,原来,他也是睡在用浅土埋葬的敌人尸体上的。战士们的英勇表现受到了上级嘉奖,当天班里就有两个战士受到嘉奖。
马忠旁还清楚的记得,在进攻途中,他的一营一连一排的战友(也是正安人)李长生受了重伤,连的战友给他包扎后,将他安置在敌人挖的猫耳洞中躲避,准备占领阵地后再护送他转移后方治疗。但万万没有想到,在占领阵地后回来找他时,发现已经被残敌杀害,身上满是枪眼和刺刀眼,人体都变形了。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马忠旁,他向全班战士发出了愤怒的复仇的呐喊:“同志们,我们一定狠狠的打,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回忆起李长生,又让他想起了班里的战友们,他们一张张青涩、质朴、真诚的脸庞在脑际闪现,战友们此时在何处啊?成了他深深的牵挂……
三
118团一路拼杀,此时已经撤回国内。但战史上却留下了他们辉煌的一页……
2月19日,连队接到命令,准备攻击、占领60号高地。但此时,越军已经调集王牌部队316A师在60号高地防御阻击。
316A师是越军在抗法、抗美战争中屡立战功的部队,而且几十年打仗没有间断过,非常清楚中国军队的战法,武器装备也是现代化的,作战能力极强。曾经扬言要打到昆明吃中午饭的就是这个师。无疑,摆在118团面前的这一场仗必定是一场硬仗、恶仗。
20日,马忠旁随连队从群山中穿插到一个叫小槽的地方住了下来,并隐蔽进入丛林之中,等待发起攻击的信号。经过三天的战斗,部队减员很大,又突遇一场大雨,一些受伤的战士开始感染,思想情绪波动,战斗力受到严重影响。
马忠旁知道,在战场上,有时思想工作胜过武器。要打好这场攻坚战,必须给战士们打好强心针。于是,他在夜幕中与战士们逐一谈心交流,一定要让战士们保持高昂的斗志,用实际行动保证战斗的胜利。
21日拂晓,空中三发粉红色信号弹升起,118团向60号高地的进攻之战打响,三连仍然是主攻连,九班仍然是尖刀班。
敌人的炮弹、子弹如暴雨般向冲锋的部队倾泄下来,部队遭到316A师强力的阻击。连队组织几次冲锋都未成功,伤亡很大,且部队的通讯信号也被中断,根本无法与后方、团指挥所联系。情况十分危急,而恰在此时,排长万英全同志又被敌人的炮弹炸断左脚,指导员立即叫马忠旁与一个战士为他包扎,当马忠旁正包扎时,还没来得及将排长转移到安全地带,第二发炮弹又从天而降,再次将排长的手臂炸伤,血如注般喷射,马忠旁把自己的两个急救包都用在了排长身上,指导员命令九班战士将排长背下了战场。
此时,战场上只剩下副连长黄丕成、副指导员马发祥和九班长马忠旁三人。敌众我寡,而他们正处在一片洼地上,敌人居高临下,密集的火力一直压制着他们,随时都会夺去他们的生命,三个共产党员处在非常严峻的考验时刻。
敌人也发现了他们三人。在山上朝下喊话:缴枪不杀(诺松空叶),我们宽待俘虏(宗堆宽洪毒兵),且有一股敌人已经从山上往下包抄了。在这危急时刻,三个共产党员并没有慌张,副指导员马发祥提出召开临时支部会议,决定:一是利用草丛屏障交叉掩护,撤出战场,脱离虎口。二是万一不能逃生,身上一定要保留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三是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要想尽千方百计找到部队,提供高地的地形情况,为第二天总攻提供可靠方案。三人还一起举手宣誓,向党作出“永不叛党”的承诺。
他们三个利用平时训练中练就的战术本领,利用地形用三支冲锋枪,三个射点呈三角之势交叉掩护边打边撤,一会匍匐前进,一会低姿疾行,行走的路线弯弯曲曲,最大限度躲避敌人的火力。马忠旁主动请求走在最后,尽管子弹在他们身旁嗖嗖嗖、扑扑扑乱飞,他们三人还是顽强地边打边撤退着,副指导员和副连长很快脱离了敌人火力控制,进入安全地带。马忠旁则利用低姿滚进的方法渐渐接近山坳口,眼看就要摆脱围困,马忠旁举枪向敌人一个长射,并来了一个滚翻跃跳。但就在临近脱离敌人封锁口子几米远的地方,一梭子罪恶的子弹,将他击中倒在一口鱼塘水中。从之后攻占高地后部队观察到的地形分析,敌人早就料到在这个口子上会有人拼死一跃的,因为这里是进入攻打60号高地的一个山坳口,出入的必经之地,三个解放军战士要撤退,这是唯一的通道,这里必然是一次生命的争夺。于是,越军狙击手早已瞄准这个口子了,而且正中马忠旁的背心(十环)。
副连长和副指导员听见枪声停了,但马忠旁却迟迟没有出来,又迅即冲回去找寻。只见马忠旁已经倒在水塘之中,前胸上不断流着血,他们冒死将马忠旁拖了出来,发现已经停止了呼吸,背了几百米,正遇上一辆军车,让军车将马忠旁送到了军医救护所,经查确认停止了呼吸,战友吉学敏就将其装进口袋,送往水头烈士陵园准备下葬。下葬前,从北京301医院来的专家见到马忠旁眼角上有泪水,判断可能有生命迹象,要军医冯光强(正安籍战友)用仪器细心验尸检查,发现还有非常微弱的生命体征,仅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心跳,但他们认为绝不能放弃,要把万分之一的希望变成百分之百的现实,这也是一种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气魄和胆识。于是立即申请用直升机将马忠旁紧急送往昆明解放军43医院抢救。便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马忠旁一天天好起来,他几次用手向护士比比划划示意,护士终于明白他要笔和纸,马忠旁给护士写下了部队的番号、连队,要求医院通知他的副连长黄丕成、副指导员马发祥。
黄丕成接到解放军43医院的通知,真是又惊又喜!
118团胜利完成出境作战任务,三连随团回到昆明庄科山休整。黄丕成压根没有想到马忠旁居然起死回生。接到喜讯,他连夜安排好时间,带着九班的两个战士一起赶到了医院。此时的马忠旁已经有微弱的气息说话了,黄丕成副连长走进病房,紧紧抱着马忠旁,泣不成声、泪流成河。“忠旁啊,我们一直以为你已经进陵园了。没有你英勇无畏的掩护,我和副指导员都可能成为烈士了,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我们在第二天就吃掉了316A师的防御部队,攻占了60号高地,在开庆功会的时候,我们向全连介绍了你的事迹,为你开了追悼会,号召全连指战员向你学习,你的精神极大地鼓舞着全连战士。没想到你居然能从鬼门关前跑回来,创造奇迹。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康复后回部队,咱们一起好好干!”九班的两个战士更是兴奋不已:“班长,您太了不起了,您是我们连队的楷模呀,我们一定要好好向您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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