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耳赶忙应声道:“对,是杨端和。他说,他说有非常要紧之事找您,说的是攸关成蟜公子之性命大事。”
咯噔一愣,赵姬连忙侧转回身来,看着颛耳那副表情平淡的样子,不由地一声责怪道:“颛耳,你怎不拣紧要事说呐,拖拖沓沓的……快,那快点吧,叫……叫那个叫杨端和的,赶紧去前院殿堂等见。”
颛耳连忙一声:“诺。”回转身,他又踩着青石板上的化雪轻步快脚地去了。
灯火通亮,玄书房静谧无声。
丞相吕不韦手端一绢帛信,眼扫着走读了起来:“丞相,虽说成蟜犯下了罪错,此乃由逆贼樊於期蛊惑胁迫所致,请你务必不容推辞,须救得他一命。若不能办到,赵姬将唯你是问也!”
仅数步之远,是送信而来的裨将杨端和身子直挺地杵立在那儿,严正地目不斜视。
吕不韦片刻绷脸思想着,然后慢笃笃地抬起眼来,用箭射般的犀利,万分气恼地直逼逼问向杨端和:“你要救嬴成蟜?”
杨端和毫不避讳,异常坦诚地应道:“诺,丞相,是的!”
吕不韦随即愈加言辞咄咄地质问道:“你为何去寻太后?”
杨端和很是理直气壮地道:“因为,只有太后能救公子!”
吕不韦遂一下猛烈地抬高嗓音道:“你就不相信本丞相亦能救他?”
杨端和一个愣怔,随后坚定且耿直直地敞开胸襟,回道:“不,不是。只是因为末将在做公子宾客时,太后常来公子府邸,见面亦就多了,便与太后渐有熟识。但……但末将却与丞相并不……因而亦就不能清楚丞相能,或不能……救之?万请丞相恕罪。”
吕不韦又一下瞪大凶眼,咬着牙呵吓道:“恕罪?那你就不怕因此……因此本丞相会杀了你?”
反而无所畏惧,杨端和很是一口坚毅地回道:“不怕!丞相,既然末将做了,早就置生死于不顾。劝降公子归顺投降,原本即是末将所为,已然害了公子,今日即使赴死,亦当认了,此乃天不容我,但只要能救公子,末将……末将死不足惜。”
吕不韦闻之,居然语塞张眼。
杨端和一副视死如归,表露出一股铁骨铮铮的面色神情。
少倾,吕不韦渐渐缓了缓气,狠盯了杨端和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再一次捧读起赵姬写给他的这一封带有请求并加威吓的帛信,禁不住眉头是越皱越紧,遂紧跟着就是一声短促而重重的扼腕叹息。
炭火显然过旺,秦王书房里是一团热气蒸腾。
一口气读完太后的简短帛信,秦王嬴政一个随手便把它扔在了王案书几上,然后,看似无心,却是非常有意地问了一声:“丞相以为该如何处置才好啊?”
吕不韦心里清楚,嘴上却在推诿着:“大王,长安君乃与大王是一胞亲兄弟,如何处置,臣难以决断呵。”
嬴政阴阴地看着吕不韦,接着似乎别有用心地又问了一声:“那寡人母后的意见,丞相以为如何啊?”
吕不韦知道不便直说,于是回望了一眼秦王嬴政,甚是语嫣诡秘地回答道:“太后之意见,大王理应知晓,那只是一位母亲用一颗对孩子的怜悯之心,来定夺家事罢了,自是情有可原。可,可大王不是,肯定不应该是。大王,你,乃作为大秦的一国之君,必须,应该以国家利益、大秦大业为重才是啊。”
嬴政“哼”地一笑,笑的不是一点点的讳莫如深:“那丞相的意思是……”
还未等嬴政说明意思来,吕不韦是赶紧地连连摆手道:“大王,大王,臣的意思决然不能作数,只能作为参想,对,作为参想而已。”
“哦?”突然,嬴政一个翻脸变色,非常毅然决然地拔声狼嚎道:“不!丞相说的,既然寡人听见了,就是对的!确实,丞相说的对,国家利益必须高于一切,大秦大业决然不能容忍!若逆天反贼不予诛杀,骨肉之情皆可谋叛,霸业岂可成矣,天下焉可安矣!故而,寡人决不能,决然不会怜悯亲情,但凡违拗寡人意志者——诛无赦!”
来的太突然了!虽说有点意外,亦是期望之中意料,但不管怎样,吕不韦即时还是傻目了须臾,显露出极大的震惊。真没想到,嬴政会在一刹那间风雨急下,且大有不可逆转之势,比之他一直预想的还要辣手狠心,是为好事还是坏事?其实,其实呢,他是非常希望看到这一狠这一辣,需要这一狠这一辣,需要这一种气概若霸的王者之象。只不过,只不过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一时恐还很难以接受得了。可眼下,眼下他已经来不及想的更多,已然觉得有一泻刺骨的寒气穿透过他的胸背,充满了全身。于是,随之,他猛然睁大了眼珠,显得异常恐悚地盯望着秦王嬴政,盯望着很熟悉又觉得很陌生的政儿,这,难不是他的政儿吗?
亦在同时,秦王嬴政经一阵狼嚎过后,又遽然一下子静声了回来,跟着就又将那一对狼一般的目光对准了吕不韦。
刹时,吕不韦赶紧,非常急匆匆地把眼里的惊悚极迅速地埋入心底,脸面上即刻闪现恢复依旧,飘浮起一若平常的泰然表情。
嬴政竭力克制自己,屏住一股气,亦显现出一种平静的状态,然后,颇耐人寻味地甩出了一句只可意会的话语来:“丞相大概会理解寡人的用心良苦吧。”
吕不韦还能说甚么,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点了一下头。
朔风萧萧,屯留城一片萧杀。
裨将杨端和再次走进了无字署衙,绕过陈旧的将军大殿,踏入后院卫卒层层看守的冷寂寝房,心若这寒天一般冰凉沉重,居然会一下迈不动步子了,停脚无力地依靠在斑驳的柱子上,不敢直眼望见近在咫尺的长安君嬴成蟜。
嬴成蟜身裹棉衾,蜷缩着,毫无精神地坐在乱糟糟的床榻边沿,木楞楞地眼睛一晃,晃见到了杨端和,他便猛地一下站身起来。
杨端和湿润着眼眶,声音极低地哽咽道:“公子,公子啊,大王下旨了。”
不见一丝反应,嬴成蟜只是用难以名状的眼神看着杨端和,等着他说出下半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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