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我叫崔亮,是本县新上任来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下面我来告诉大家:人民解放战争经过了三年多艰苦卓绝的革命斗争,人民军队在人民支持下终于推翻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蒋介石集团已被赶到了台湾去。大家都解放了,我们大家都成了国家的主人------
穿绿军装的才宣布到这里,整个会场就炸响了雷鸣般的掌声。而掌声欢呼声恰过,吴显、英子他们还听到绿军装的继续说下去:
---老乡们,我们国家已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各地都成立了地方人民政府。现在我宣布:由县农会主席李平同志,县公安局副局长林江同志,另加你们本区伍云瑞副区长,以及区派出所长韦玉同志协助李、林两位同志住村蹲点搞工作。
是时,会场上又炸响了暴雨般的掌声。就在这时候,吴忠成一家人只见穿便装的其中一人将一张写着毛笔字的红纸张贴到吴玉民家的白石灰墙上。很快便只剩所宣布留下来的四人和两位背长杆步枪的便装人员外。其余的连讲话的崔副县长也统统回区里去了。
此时此刻,英子这才知晓,这四人中有一个不穿军装但背着军用书包的是县农会主席李平,而穿军装腰缠皮带佩挂小手枪的是公安局副局长林江,不穿军装而腰间挂上左轮枪的是伍云瑞副区长。另外穿军装背驳壳枪的是原在部队任副连长现转业来地方任区派出所长的韦玉同志。最后那两位背长杆枪(无刺刀)穿便装肩挂子弹袋的就是民兵人员。那天,他们吴家亲眼看见这些人,是专找最贫最苦的人家户去吃饭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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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点工作队才住下来正好七天,便召集了全村群众开了一次大会。在这一次大会上,首先是县农会主席李平发言:
乡亲们,我们工作组通过这几天来的调查工作,基本上把这个一百八十六户人家的土地、家产掌握清楚,现向大家公布:---全村有1116口人,田935亩,水牛85头,黄牛60头,猪93头,羊30只,狗15条,鸭、鹅基本上没有。房屋156所共468间。人均数是田约0.74亩,地约0.34亩------现结合每户田地、家产占有量宣布本村家庭成份:
1、 吴忠成家,有5口人,现有田20亩,地11亩,房屋两所共6间,大猪两头,水牯一头,马一匹,骡子一头,划为中上等地主------
吴家此时个个耳朵马上“嗡”的一声,实在听不进去了。连最老实的吳忠成此时也会站上来为自家“辩护”:
县农会李主席,您咋要这样划分家庭成份?我一年到头挣的都是辛苦钱。不管远五、六十华里,甚至百多里都是凭脚底板闯过来的呀,也没有剥削过谁。
背驳壳枪的韦玉所长赶紧跑过来猛踢了吴忠成大腿两大脚。接着又用左手顶住他的头,右手拎起他衣领上来后又举起右手砸他额头两掌再大吼道:“你这狗日的还说没有剥削人?都雇了长工又雇短工,你不剥削别人会买得了大田?会起得了大房子?”这时候,一个背长枪的民兵还提枪跑过来用枪柄朝吴忠诚的脊背上猛砸下来,吴忠成即刻“哎哟”一声往前扑倒去,并破口大骂道:你们还算什么好人?你们大天白日随便揍老百姓,苍天有眼!
韦玉和那个民兵一听到这话更大打出手,且边打边骂道:今天还有你这个剥削阶级讲话的时候呀!今天是人民当家作主,打!
“住手!住手!不能打!不能打!”群众大多数都站上来央求了。
当儿子的吴显此时也不得不站上来说话:韦领导,凭什么打我爹?买田买地又不是我家去逼迫人家卖出来,而是人家困难了找上门来恳求我家买下的。
韦玉即刻挣大了眼睛,举起手,先煽了吴显一巴掌,再吼了话:“噫,你这个小剥削阶级,还敢教训起老子来?看我怎样收拾你!”韦玉咬牙切齿地大捞袖子上来。英子和吴忠成的老婆都哭了,村里部分群众也哭了。此时县农会主席李平这才抬手上来制止了韦玉,说:不能这样把人打死,只要他们把田地、把家产交公了就行!
这时候,当县公安副局长的林江也说了话:好吧,先押他两爷崽进王兵家牛棚关了再说。我看谁敢逃,谁敢跑就开枪打死了他。
就这样,吴显跟他爹就如此不清不楚地进了王兵家牛棚去闻猪粪牛粪了一晚上。门外还有两个民兵看守。次日早,当公安副局长的林江这才过来让民兵开门在圈外说了话:剥削阶级,你们听好,我们这次来住村蹲点搞工作就是为了把你们多占的田和地割出来,割出来分给缺田少地的贫雇农。
算怕了的吴显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你们有权力嘛,再割房子我们也没办法。
“嗯,你这小地主还算老实。我们不仅只割田割地,还要割房割树,割超过人均收入的那部分家产出来。”林江的话才说过,就转脸过来对一直看守牛棚的两个民兵说:好,先放他们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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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显站上来,此时感觉脸仍在发烧。他爹吴忠成想站上来,但全身无力,疲软,周身都似乎给铁钉扎过了似的,到处剧痛。吴显从老爹额角渗出的冷汗看得出来,他老爹身心已真遭受摧残了。一位仅四十好几还不到五十岁的大男人呀,此时也似乎变成了六十左右岁的老人了。当儿子的吴显不得不暗自伤心起来。他此时已说不出了什么话,唯有躬下身去扶起了老爹慢慢站上来,并慢慢往门口移。一直有四、五分钟才出得了牛棚的门来。
这一刻,吴忠成的老伴,媳妇英子(还背着孩子)也带着一副愁眉苦脸的面容来到了王兵家牛棚在外面等候。其泪水不知何时就模糊了眼眶。一家五口除了不懂事的小孙女外,大家都相互搀扶着悄悄地走回了家来,瞧那情景够凄凉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亲家公落难,二里邻村陈丕祥很快就知道了。这天晚上,天才擦黑,陈丕祥和老伴就拎了一只母鸡,十来个鸡蛋过来看望吴忠成了。两家人一碰了面都连连摇头。此时的英子含泪拎鸡进厨房去宰杀了熬成粥汤端出来给孩子的爷爷喝。
此刻的陈丕祥不得不发出了议论来:唉,这个世道真难说,连我这样的穷光蛋也给划成小地主,仅仅七亩多的田,三亩多的地,也要给割一些出来,房子也得要划开一间出来分给李过呀这样的穷苦人家居住。连你们送给的那匹马也给强逼充公,真的无法喽。
吴忠成可掉泪了,说:亲家公呀,挨昨天的那一顿打,我是残定了,生意做不成了,------唉,晓得往后的日子咋过哟。
当儿的吴显马上摆了手上来说:还妄想跑买卖?现在都共产了。只求打不死给留下这条狗命就不错喽。
陈丕祥安慰吴忠成:亲家公,坚持点,明儿我去寻草药来熬粥喝,您很快会康复的。
此时英子也泪流满面了起来。大家都唯愿不出什么事才好。
第二晚,亲家公陈丕祥果真带得了一包草药来,并对他吴家人都说了,只要熬上几锅水喝下去十来天就会恢复健康的。吴家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自吴忠成被打不过五、六天吧,那些从上面下来的土改工作组又用喇叭高喊了全村出来开群众大会。这次主持大会的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林江。这天群众一到齐,工作组便挨家挨户点名后,他林江就向大家宣布了:
乡亲们,为了巩固我们新生的人民共和国,全体贫下中农必须团结起来,坚决斗倒剥削穷人的地主阶级,加强无产阶级专政。下面我请大家站上来发言,就把你们在旧社会所受的苦遭的罪挨一排二地讲出来。
可是全村群众都静坐了二十来分钟也没见哪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是时当官的林江用手大拍了桌子,大吼道:没人敢说呀?难道你们想吃二遍苦?想受二遍罪?现在解放了,是人民当家作主。我们进村来搞工作,目的是为了把地主的土地割出来分给大家,把地主的房屋分给无房户。难道你们都不愿要呀?王海、李华,你俩一直给吴忠成家当长工,究竟受了哪些苦?请一一说出来,我们好斗倒他们。
此时此刻,那两个挺老实的曾给吴忠成当长工的大男八汉可垂着头站了上来,且低声低气地说:首长,我们没有受苦。
韦玉立即手指着他俩说:都当长工了,还说没有受苦?
这时,名叫王海、李华的那两个大男八汉却老实相告:首长,说实话吧,这一、两年来,我们都一直得到吴家的关照。
“关照?”林江副局长发火了:地主阶级也会关照你们?
“是呀。我们家大大小小长年累月在他家吃饭。”王海、李华都几乎异口同声说了。
马上,韦玉跑过来一个给踢了一脚板,并大骂道:唉,真他妈的没用。
“再给我多扇几刮耳!”当公安局副局长的林江又下命令。
韦玉这位区派出所长又再给王海、李华一人扇了一巴掌。此时的县农会主席李平也说了声:“休会。”这一次会议就如此不欢而散了。
后来(大约过了一年时间),是李华、王海对英子说,通过那天的会议,住村工作组眼看无法整治吴忠成,吴玉民这样的地主。他们感觉到无法把工作开展下去,是因为没人敢揭露地主恶霸的罪行。你想工作组会找到什么依据好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呢?加之,是地主的那几家也没有谁敢站出来为自己即将被没收去的田地和被没收的财物说一句“公道话”,他们工作组咋好大开杀戒呢。无法,真无法喽。一散会后,他们工作组就暗自到一边去碰了头。且也可能是商量妥了才去做王海、李华的“思想工作”吧。首先是县农会主席李平先这样对他俩说了:你们都不承认自己受了苦,我们咋好斗争地主阶级?告诉你们,你们不瞎编出你们受苦的经过,你们是永远分不到一分田一分地的。你们若想分到田宅,就必须坚决跟地主阶级划清界限。
王海、李华在当时都很难为情地说了:首长,我们没饭吃,人家就给了饭吃;没衣穿,人家就买了布料给我们做衣服穿。我---咋好整治人家哟!
“好吧,那你们就等着饿死。”林江立即大吼道。
最后,腰间吊左轮枪当副区长的伍云瑞等李、林、韦三人走后,才叫住了王海、李华两个到一边去训话:下一次会议你们真的再不敢揭露地主的凶恶,你们分不到田宅可不要怪工作组喽!既然你们都站到了地主阶级那边去了,那以后的阶级斗争我可保不了你们不是斗争的对象。究竟是想分到田宅呀还是愿挨批挨斗,由你们自己选择。
“噢!”王海、李华都睁大了眼张开了嘴惊讶起来。
这时候,伍云瑞看看正中他俩下怀了,才“献计”说:二位必须咬定,说我们干活一年到头,地主供给的都是他们吃过的剩饭剩菜。衣服呢,都是一些随便拣来的破烂衣裳。晚上又逼人去睡在牛棚里,且还任意打骂穷人的孩子等等。如果你们不这样说,注定你们分不到田宅,上级也不会送粮油供应你们。我看你们会把石头打翻到天上去不成------王海、李华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知该咋办才好。那时的王海、李华心头好苦恼啊。
6
如此安排仅过这一天后的第三天,工作组就叫喊群众出来开批斗地主大会了。
这回,工作组从区里面找来了手提喇叭,公安副局长林江用大喇叭对群众高叫:乡亲们,为了土地改革的顺利完成,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斗倒地主,彻底摧毁封建土地所有制。今天就把地主所占的土地、家产全部分给大家。
全村群众默不作声。
副区长伍云瑞立即接了手提喇叭过去高喊:“王海、李华,请站上来!”
王海、李华一听到喊着自己名字,即刻慌慌张张地站了上来。接着伍云瑞副区长高举喇叭说了话:“乡亲们,王海、李华二人就是被地主吓唬过不敢说话的受害者。”这时,当县公安副局长的林江又提回了喇叭过去叫道:“现在就请王海、李华二位,把你们在旧社会如何受苦受罪的经过说一遍。”偏偏,王、李二人一个看一个默不作声。当区派出所长的韦玉马上跑过来,给一个扇了一巴掌后还大骂道:真没用的东西!
紧跟着,林江又高喊:“请你们把地主阶级吴忠成、吴显;吴玉民、吴三坤抓上来。”韦玉和两个民兵马上动手抓了他们两吴家一个接一个的衣领站上来,押到他们工作组的面前来。已有四十几岁的吴玉民仅稍稍扭动了一下,韦玉便掏出驳壳枪出来,用枪柄砸了他脊背还大吼道:“你想死!”两家地主一个看一个愁眉苦脸。两个背长杆步枪的民兵还挨一挨二地按住了他们的头垂下来,并吆喝道:不准动!乱动就打死你们!
紧接着,担任县农会主席的李平便提着喇叭过去大叫道:乡亲们,不用怕,有人民政府在,地主阶级再有本事也将石头打不到天上去。现就请大家把在解放前所受的苦受的罪如实讲了。可大家始终哑口无言。会场上又是一片寂静。
林江又提了喇叭过来对着王海、李华喊:我先请李华说。李华,你马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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