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竹都传奇 之 七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82054    发布时间：2024-02-28

世道不太平，乡间也不清静，路上生意人少了。但是，只要胆大，不怕丢“圆载”（货物），正是做生意赚大钱的时候。做“五趟”生意就是丢了“四趟”，只要一趟成功都会赚钱。更何况路上的店老板都是顾着客户的，想方设法地为客商们消灾息祸。客商进驻他的店子，店主就很负责地帮助他，只要一打听到有“情况”，就与客商商量绕道，或藏货等，确保客商人、财、货安全。

王老板的店子，虽颇受远近客商的信任。但外地的商人还是怕，丢钱是小事，怕丢老命。长途客商越来越少，少到三两天见不到一个客商。大路上长满了草，有的地方找不到怎样下脚。店子上歇业关门，时间久了房屋周围长满了“马儿丝”，水竹顶穿了房盖，把盖房的杉木皮掀得一地都是。

到了同治八年（1869年），匪乱渐平，人们可缓口气了。柏香林王家老板从合江回来，准备扩大生意，扩修店子。他做那点小生意，哪里有钱修房子？听说是他的妻子去挖南瓜窝，挖出了两坛金银。他马上关门谢客，用大铁锅将金银全放在米饭锅里煮过，堆了满满两斗筐。老人们说过，要是不煮，金银一晚上就变成了石头。紧接着更加神奇的故事在四乡传开：说是柏香林山下的赤水河边，有个欢喜滩渡口。一天早晨，有两个小姑娘来到船上要过河，一个穿一身黄色衣服，一个穿一身白色衣服。问她俩走哪里去？说走柏香林去。摆渡的人推到河中间，两个姑娘打了个滚，就飞到柏香林去了。

“王老板捡钱是天赐的。”人们深信无疑。

王老板有了大钱，不修店子了，改修座宅，一间丙滩最大的院子。还在龙潭沟对面的田塝上，修了一间三合头立柱房给弟弟住。

王老板为啥不另找地方修房呢？因为他舍不得这里的环境和满山的竹木。

脚下是滔滔奔流的赤水河，河中筏子成串，接二连三；上水盐船、下水煤船，如同赶场。河岸是梯田，楼梯一样的田爬至岩脚。一大片柏香树林镶在田边，大岩为其锁口押边。一道高高的丹霞岩，像一块屏风立在后面，这道岩叫“老鹰岩”。岩上是凤凰嘴一大片班竹林，与楠竹林连接成浩瀚的竹海，竹海浪峰叫通天坳，插入蓝天白云中。就是翱翔遨游的老鹰，也很难飞出大山的边缘。门前、屋后树林中是赤水上遵义的大道，商贾络绎不绝。右边是山上山货下河的大路，竹木如流水注入赤水河。龙潭沟两级瀑布悬挂，溪上深潭珠联，32步高高的跳石磴锁住了念愚潭。在这里山环而天圆，水抱而地秀，是上天绣出的彩锦，是大地描出的丹青。

这幅丹青中好像没有房子。只有在晨曦或日落，看到缕缕炊烟从墨绿的柏香林里袅袅升起，你才会猜到那里一定有人家。沿着楼梯一样的小路，进入花香鸟语、茂密的柏香树林中，一幢庄园静静地藏在这里，这座庄园叫柏香林，此时此景你会觉得这个地名改得多实在，多自然。

丙滩人修房就地取材，产竹的山区修竹胎房，出木材的修木板房，竹木不多的地方修“土库”房。柏香林单名字就是一个树林窝窝，杉、松、竹漫山遍野，树材直、大，当然要修立柱篾夹壁结构。

一个“出二厢房的三合头”房子，占地面积大约1800平方米，有三、四十个排列，都是用“捆”（推、砍）得四楞足现、一墨线直的柱头。四根檐柱才气派，一尺二的过心，就胜过了四乡房子的檐柱。更不要说精致的花窗，雕花的罗檐，秀美的门簪都要考究的木料。四周及各排列，还装了六尺高的落地板壁，上面是泥夹壁。这些木料都是在后山上砍的，说这些木料堆在这地基上，满满地堆了一人多高。柏香林的落成，成了丙滩乡村的样板，人们编出了许多有褒有贬故事。

从修房开始。说是掌墨师姓关，关圣人关羽的关，是当地很有名气的大木掌墨师。他在几块门板上就把样放好了，一根柱子一匹签，说是签都是一黄桶。发签给客师们做，收签时把排列投拢，天衣无缝。房顶的水步也很自然，特别是几根转角柱横七竖八的眼子，丝毫无差。

关掌墨更高妙的是，这样大一间房子，没用一颗铁钉子。瓦桷，是用楠竹钎子作钉，用沙炒，加桐油泡过；门斗、天门斗用门簪来固定，地门斗用石头；板壁镶缝用公母榫或偏搭榫。罗檐、穿穿，硬是用“响磴”（大木锤）打进去的，没加楔子。这样大的房子，排列间的穿榫衔接紧密，没打一个楔子、没钉一颗铁钉可算是建筑上的奇葩。

关掌墨还管对沟田塝上的房子，两头忙。单柏香林就有20多个木匠，是几棚师傅的徒弟，难免有些摩擦，但都没有撕破脸闹，因为工钱还在老板手里。加之，工匠们的生活由主人家管，初二、十五打牙祭（吃肉），但掌墨师和管厂的每天都有点油荤。修了三年，徒弟们不敢犯上。请来的客师就不一样了，到了关键时刻就要搞点“名堂”（干点坏事）。说是在上梁的头一天，两个客师把关掌墨亲自做的梁，悄悄锯了几寸来丢了；平时在做活时把堂屋的柱头，有意把树巅放在下面，树头向上来“捆”（推、砍），加工过后，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但都被有经验的关掌墨发现了，只能隐恶并加以制止，不能张扬出去，否则老板知道就赔大了。大梁问题早有防备，做梁时在另一处做了一根备用梁，晚上悄悄地把锯坏了的梁换了，并派心腹看守。第二天上梁时，老板到场准备赏喜钱，四乡的人来看抢“抛梁粑”，闹热得很。在上梁时，关掌墨和大徒弟在房架上一边一个，当梁拉上去要安的时候，大徒弟说：“关师，梁短了一截！”关师说：“短了要长长。逮住，我把他拉长。”关师做“拔河”状，大徒弟说：“好了。”关师把梁端起，大声说：“长长，长长，越长越长。”随之梁棒落榫。主人家听到这个“封赠”，高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