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解胡适先生《尝试集》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夏风    阅读次数：14735    发布时间：2014-07-17

《尝试集》是胡适先生开创汉字白话创作新诗的集成之作，其间还请鲁迅、周作人、俞伯平、任叔永、陈莎菲等先生进行删减，此中不难看出胡适先生对白话诗歌写作就像自谦书名“尝试”的心态，也有极力地向当时的社会文学创作者推荐使用白话手法进行诗歌写作。胡适先生公元1910—1917年留学美国，接受了西方民主的平等、自由、博爱等思想观念，对我国当时的文化体制持改良态度，见1916年《新青年》发表的《文学改良刍议》。《尝试集》显然是胡适先生对中国古典文学亟需改良态度的缩影，他是这样说的：“……我现在回头看我这五年来的诗，很像一个缠过脚后来放大了的妇人回头看他一年一年的放脚鞋样，虽然一年放大一年，年年的鞋样上总还带着缠脚时代的血腥气……”对古典文学的亟需改良，却又希望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就不难看出胡适先生对于古体诗词向新诗发展的不确定性，这里面有好友任叔永、梅觐庄对新诗体裁的不认同，通过与他们的“笔战”，胡适先生选择勇敢的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决心可见于1916年7月16日写给任叔永的一封信：“吾志决矣，吾自此以后，不更作文言诗词，只作白话诗。”

关于胡适先生的《尝试集》，各家都持有不同的论调和观点，有以朱自清为代表的推崇派，有以穆木天为代表的反对派，有任钧为代表的温和派。对于此类，风却为不才，不敢批评那样观点最好，那家观点太过主观和片面，如果非得站队，那我个人会选择与朱自清先生一队，推崇胡适先生对诗歌体裁的大胆尝试，因为得益于他，风才有今天对新诗创作的痴迷。

每每读到《尝试集》中诗篇的精妙处，就会反复诵读其中自以为意义深长的诗句，自得其乐的同时能受益一二，便不胜窃喜。当然，风既然斗胆的尝试谈读《尝试集》，也得认识和了解关于《尝试集》出现的历史环境，结合本人对新诗的认识和理解，才能读与谈其中某些喜欢的诗篇。

根据《尝试集》中收录最早的诗篇“蝴蝶”，原名“朋友”，作于民国五年八月二十三可知，胡适先生新诗创作始于公元1916年8月23日，或许是更早些就有了白话诗的创作，只是未收录和记载。《尝试集》于民国九年，即1920年3月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当时为新文化“五四”学生运动爆发的第二年，站在历史的节点，本诗集与鲁迅先生的白话小说《狂人日子》等一起标志中国文学体裁的嬗变，有着独一无二的新诗考研的历史价值和地位，也是公认的作为传统诗词和现代诗的分水岭。

对于新诗创作，在胡适先生之前虽有夏曾佑、梁启超等也提出新诗创作，但多为遵从旧体诗的规范内，于诗体中引外国经典和词汇替换中国经典和词汇，只能看着失败之变，梁启超先生对此时的“新诗”作了总结：“盖当时所谓‘新诗’，颇喜撏新名词以自表异。”鲁迅先生对夏曾佑的“地杀黑龙才士隐，书飞赤鸟太平迟。”批云：“此夏穗卿先生诗也，故用僻典，令人难解，可恶之至。”看来是不可学，故而，风即把胡适先生看着鼻祖、先驱者，同时也把他看着具有科学研究精神的文学类 “新诗试验者”，诚如他自诩“放脚鞋样”。在他的“鞋样”下，有了后来者如徐志摩、戴望舒、卞之琳、刘半农、冰心、何其芳、穆旦、白萩、舒婷、席慕容、北岛、海子等，这些于此无需累述，各家风格与见解会在风的其它文本中可见。

中国传统诗词与中国传统书画都有共同的意境特质，讲究“意在言外”、“意在画外”的独特视角。如《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此中给我们影像最深的是红红如火的桃花，虽是景，却表达妇人归娘家时愉悦、欢快、期待的心情。又如《九张机》之一——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 回头一笑，花间归去， 只恐被花知。此处借花托起相恋之人当时的久久不愿分离心情和绵绵情意。中国传统诗词发展的顶峰为唐诗宋词时期，已把中国传统诗词定型为一套规范经典堆砌的“文化符码”——骈文律诗，春花秋月、美人香草、残月倚栏、醉酒河岸、枯树鸣蝉、幕钟昏鸦、征夫漠阳等构成一副意境体系。胡适先生在新诗的创作中，便是尝试打破这些文“八股”，自谦的说：“莫想小试便成功，那有这样容易事！有时试到千百回，始知前功尽抛弃。即使如此巳无愧，即此失败便足记。告人此路不通行，可使脚力莫浪费。”

如前言，风从《尝试集》中选择一些多遍阅读、思考的诗篇尝试着进行读解，未按诗篇成文的时间排序，仅为根据某些诗篇记忆深刻程度来读解，望通过此番读解，与阅此文的朋友一起分享对胡适先生的认识，同时又能窥探胡适先生大儒思想之一二。

《梦与诗》：

都是平常经验，

都是平常影象，

偶然涌到梦中来，

变幻出多少新奇花样！

都是平常情感，

都是平常言语，

偶然碰着个诗人，

变幻出多少新奇诗句！

醉过才知酒浓，

爱过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诗，

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此诗成作于公元1920年（即民国九年）10月10日，从成文时间可看出非《尝试集》的初版诗，初版时间为1920年3月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本人手里仅有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7月北京第一版书。这里风用着第一首读解的诗篇，不单是风把这首诗看着胡适先生本人最真实情感的表述，还是他对自己新诗创作的归纳之作。首先，研读本诗的自跋时，便能真实感受胡适先生对那些主观臆想的经验主义者的批判：“这是我的‘诗的经验主义’。简单一句话：做梦尚且要经验做底子，何况作诗？现在人的大毛病就在爱做没有经验做底子的诗。北京一位诗人说‘棒子面一根一根的往嘴里送’；上海一位诗学大家说‘昨日蚕一眠，今日蚕二眠，明日蚕三眠，蚕眠人不眠！’吃面养蚕何尝不是世间最容易的事？但没有经验的人，连吃面养蚕都不配说。——何况作诗？”正如我们今天一句较为政治性的言辞——没有调查的人就没有发言权。泱泱大中华，自诩作家的“坐家”比比皆是，没有通过仔细的观察生活，感受生活，认知生活，就引经据典、人云亦云、大言不惭的妄谈诗歌创作和评论，用今天流行的说法为“吐槽”，建立在自己“自以为是”的基础上，胡乱言及他人，确为吃面养蚕人也！苏东坡尚且不知“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后经过黄州实地得知，才明己之短见也！风之于文，乃世间一蝼蚁尔，每每读此诗，常惊奇于其中“平常”、“醉过”、“爱过”等词，感叹道：在今天看来再平常不过的词句，可以说就是“俗语”“大白话”，信手写来又恰到好处！细细研读、比较、思考，那般滋味像一遍遍的提示警言，警示风在诗创作时要善于观察、言之有物，不可作“为赋新词强说愁”，胡乱引经据典、人云亦云。

可以通过以下几篇例证胡适先生《梦与诗》的观点。

《三溪路上大雪里一个红叶》：

雪色满空山，抬头忽见你！

我不知何故，心里狠欢喜；

踏雪摘下来，夹在小书里；

还想做首诗。写我欢喜的道理。

不料此理狠难写，抽出笔来还搁起。

诗意明白易懂，别致景象，畅快心情。其中“狠”字使用非今日“很”，一猜是别字，一猜或真就想用这个字，表达内心的那份迫切的感情。诗中最妙之处是结尾句“抽出笔来还搁起”，说是写不出来，实际是已经写好、写完。山幽、白雪、足印、红叶，静谧心情，心境落入其中不能自拔；鲜艳明亮的颜色对比，富有视觉感官冲击力。踏雪摘来作书签，情感细腻，留作往后时时忆起那一刻的美丽。在此文基础上推荐细读《小诗》、《老鸦》、《醉与爱》。

《希望》，又名《兰花草》：

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

希望开花好。

一日望三回，

望到花时过；

急坏看花人，

苞也无一个。

眼见秋天到，

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风回，

祝汝满盆花！

这首诗改编为歌，被大家传唱，但很少有人知晓这是胡适先生之作。其中之意不用我解释，大家一看便能明了。风选此平凡无奇的小诗，不仅是胡适先生推崇的观察及言之有物，也因它的清新、轻快能被改为歌传唱，此便是新诗成歌的最大惊喜之处。据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7月北京第一版书，胡适先生新诗谱成歌曲的有《四烈士冢上的没字碑歌》、《平民学校校歌》等。这当中《四烈士冢上的没字碑歌》的分段同底句，在我与很多现代诗写作爱好者交流中发现，很多现代诗写作爱好者常作为一种新诗布局方式模仿，不失为经典之处啊!

《蝴蝶》：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这首诗是《尝试集》收录时间记载最早的一篇，没脱离五言的构架，却使用白话表述，更像是信手拈来的打油诗。有说是胡适先生午饭时分忽见窗前两只飞舞黄蝴蝶偶获之作，也有说是胡适先生寄喻与陈莎菲先生的恋情之作，诚然后一种说法赋予这首原本平淡无奇的小诗更多的寄意。风在阅读过程中隐约感受到古之经典爱情故事“梁祝化蝶”的影像，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相伴而飞，如影随形。因为这首诗是最早的尝试，我猜测当时思维习惯也很难一下子脱离古之经典，蝴蝶是我国古代表达爱情忠贞的动物之一，或者对诗人来说仅仅就是一种偶遇，让我浮想联翩了；再则，其中二四段“还”和“单”作了韵，可能非诗人有心之作，其实际情况是根深蒂固的文化思维习惯和文学表达方式。

以下三首我仅作简单的读解，我希望跟我分享的朋友的也有自己认识的读解。

《中秋》

小星躲尽大星少，

果然今夜清光多！

夜半月从江上过，

一江江水变银河。

民间常说：月明星稀。反之，民间常说：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宁。

《十二月五夜月》

明月照我床，卧看不肯睡。

窗上青藤影，随风舞娟媚。

我爱明月光，更不想什么。

月可使人愁，定不能愁我。

月冷寒江静，心头百念消。

欲眠君照我，无梦到明朝！

其中可感受到此诗是向李白《静夜思》宣战之作，反其道而行之，你既然明月照床要“低头思故乡”，我就明月照床“无梦到明朝”。

民国九年八月二十四日，胡适先生与王伯秋先生游玄武湖，做

《湖上》

水上一个萤火，

水里一个萤火，

平排着，

轻轻地，

打我们的船边飞过。

他们俩儿越飞越近，

渐渐地并作了一个。

此诗读罢，风不仅有些嘘唏，某日，风与友人聚会，邀请风作诗一首助兴，为了不扫朋友的兴致，便道：路过街口的排水沟，有一片红虫舞动，一片桃花摇荡挣扎，落入沟里，沟里的黑水流淌，桃花被杂草阻挡。朋友问：还有呢？我说：没了！有些悻悻，可能朋友是希望风又惊世之言罢！当然，偶不是用此诗与胡适先生的《湖上》作比较，只是突发感想之言。此诗中惊妙处——他们俩儿越飞越近，渐渐地并作了一个。通过诗篇可看见静水湖面，萤火虫忽闪忽闪的贴着水面飞，直到慢慢的隐去在远处。

读《尝试集》，不得不说它其中的译诗，代表作有《老洛伯》《关不住了！》《希望》等。胡适先生曾说：《关不住了！》一诗是我的‘新诗’成立的纪元。此诗译于公元1919年（民国八年）2月26日，文中已无五言七言等格式的影子，有了“洋为中用”新诗派的雏形，把新诗推向“自然天成”和“自由奔放”的境界，加上些押韵、含蓄、比喻、直白、断句等手法共同表达情像胡适先生的很多诗作单一的表达形式。

节选《关不住了！》

……

一屋里都是太阳光，

这时候“爱情”有点醉了，

他说，“我是关不住的，

我要把你的心打碎了！”

这类译诗虽然胡适先生自己也推崇，可我个人在其中并没找到胡适先生个性的感觉，也许他开创译诗的先河，但我更喜欢后来者们的译诗。究其原因，可能是胡适先生仅是旅美留学，我个人更喜欢的是旅欧留学派对西方诗歌的译作，对于西方诗歌译作这块会在我其它的诗歌赏析中进行详解。从上文可知，我对胡适先生译诗这块并没有过多的研读，仅是看其中有哪些表现手法，因为他给予我在现代诗的创作上并没有太多的参考和借鉴。

也是胡适先生的敢于尝试，我们的文学形式才能多出新的派系，诗的创作也不再仅是“精英文学”，自然的走向大众，不再是骈文律诗的生涩难懂。风把胡适先生看作是当时文学改良的“先锋派”和“开拓者”，不敢言及《尝试集》的艺术质量和思想深度，但他实实在在的摆脱了中国传统诗词中的“故弄玄虚”和“无病呻吟”，追求白话入诗、自然入题，推崇言之有物，反对引经据典的陈词滥调，给人一种朴实无华、清新淡雅的文风。

风在品读胡适先生创作的新诗，未敢大言不惭的说从社会公义，历史附议等方面考究，仅是个人多以现在对诗歌赏析的思维去看、去读，看真善美，看平凡、看真实，而不是膜拜讴歌，是因为惧怕颂扬太多词汇，往往不能分辨其中糟粕、汲取其中精华，落入刻意的模仿、复制的怪圈，达不到学以致用的效果。

风的初衷是希望通过本文引导朋友们认识《尝试集》，多时为泛泛而言，也是风的才疏学浅不能把此文写成出色的文学理论，可也奢望能为部分希望了解现代诗的朋友提供对胡适先生与新诗的点点认识，所以，再推荐一些个人认为有胡适先生鲜明个性和特点可研读的诗篇：《鸽子》、《一笑》、《“威权”》《生查子》等。除《尝试集》收录的外，风还喜欢胡适先生一篇很有情意的小诗《也是微云》。

对于很多现代诗写作的初学者来说，选读《尝试集》中的诗篇我个人认为应该是必修课程，它好似现代诗的蒙学教程。通过选读《尝试集》，基本认识现代诗的雏形，然后根据自己的性格、喜好需求，选择学习的流派，选择诗路拓展老师，慢慢的树立自己对现代诗的一种自我认识，从中找到获取一些现代诗创作的文意精髓，定位自己创作现代诗的方法和思想体系！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