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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朵朵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续梦    阅读次数:12062    发布时间:2014-11-21

十年后重逢,相对无言,是魂牵梦萦的惊喜,还是难以放下的相思。他们只想逃离世俗和偏见,背靠着背坐在充满回忆的树林;只想回避鄙视和诧异,一起融入家庭,走进朋友圈,一起笑,一起哭;只想忽视责骂和反对,拉着手,旅游、逛街、购物;只想忘记不快和苦恼,一起劳作、做饭、洗衣,谈一场平平淡淡的恋爱,经营一回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   



十年后的重逢,近距离地看着她。说不出,道不明,莫名的酸楚和久违的伤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他忘不掉,即使知道她嫁作他人妇,也没有忘记过,只不过他善于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自己的莲藕田上。莲花开时,他爱独自走在田埂上,静静地欣赏出淤泥而不染的花蕾,亲闻朵朵清香,思考自己如何像莲一样,忍受拼搏的孤独,清者自清与酷烈之境,努力完成自身的成长、绽放和结果。

物是人非,十年前那张水嫩的脸虽不在了,今天坐在面前的美莲显得更加有韵味,独特的女人的韵味。

都说女人过了三十岁就显老,她彻底打破了这个说法,血里透红的脸,完美的曲线,轮廓分明的身材,足以使男人瞬间迷茫,至少他此时此刻已经彻底迷茫了,他怀疑她长期被家暴和刚九死一生摆脱婚姻的传言是假的。

美莲是来找他出证明的,去年换届时,闯业当上了莲花村的村主任,还兼任着信贷员,村民们需要贷款都必须到他那里出证明,证明信贷人的财产情况,为银行完善担保、发放贷款提供可靠依据。直到美莲开口说话,闯业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知是陶醉在苦涩的回忆中,还是沉静在眼前的美景中。美莲说:“闯业哥,我想去银行贷点款,麻烦你给出个证明。”一声“哥”,把他的思维从十年前的夜晚拉回了现实。

“什么时候回来的?”闯业问。其实这话很多余,他知道她哪天回来的,早就知道她离了婚,从镇上回到了莲花村。闯业一直在想去看美莲,可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现在没有男人,他不方便去看,自己又是村主任,要注意言行。或许这些不去见美莲的借口都站不住脚,他最不想见到的是美莲爹的那双势利的眼睛,每次他见到美莲爹,当年那些挖苦讽刺的话都在闯业脑海中重现。

“回来一个多月了。”美莲很小声,犹豫了一下又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莲花村才是我的家。”

闯业望着窗外的荷叶,正随风摇摆,一缕缕绿色的波浪,几个含苞欲放的花蕾轻轻摇晃,都想把自己的娇艳欲滴全部展现出来,闯业想起了当年的美莲,含苞欲放的她。想起他们牵手走在田埂上的身影,只是那时田里全是稻子,田间的蛙声有节奏地响起一阵阵美妙的旋律。此时的他没有说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东挑西选,辜负了月老无数次苦心,抛开了无数条搭桥的红线。

“闯业哥,我想去银行贷点款,麻烦你给出个证明。”美莲明显发觉闯业忘了她是来做什么的,又重复了刚才的话。闯业这才回过神来说:“你虽然把户口迁回了莲花村,但你在这里没有财产,可能无法抵押贷款,即使能贷,也贷不了多少。”美莲说:“我是来给爹出证明的,还望你不计前嫌。”提起美莲爹,闯业心里很是不爽,当年他活生生拉开了他和美莲,葬送了他们的幸福,要不然今天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美莲也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的折磨。但容不得他多想,现实就是现实,有些事想多了会平添烦恼,他拿起笔开始写,这也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必要公报私仇,何况眼前的不是美莲爹,而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也无法忘记的她。

出完证明,美莲站起身说了句谢谢就走了,所有的动作都还是那么温柔如水,还是那样熟悉。闯业目送她出门,看着她走在田埂上,在满田荷叶的波浪中,像极了一枝独秀的莲花。



闯业和美莲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只是两个家庭的背景悬殊太大。美莲的父亲是莲花村学校的代课老师,虽然工资不高,但他在村里是唯一的领国家工资的人,这在村里是无尚光荣和自豪的,村里人几乎都向他看齐,特别是有孩子在学校读书的,每到农忙季节,宁可把自己家的农活放下也先去帮美莲家的忙,都希望能把自己的孩子教好,也希望平时有个家庭矛盾什么的,能得到美莲爹帮助调解。在村里,美莲爹就是文化和公平的象征。美莲爹也把自己的优越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认为“万般阶下囚,唯有读书高”,自己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理应得到村民们的崇拜,甚至供奉。村民们要找他写个分家协议呀什么的,都必须给他带上一份礼物,甚至村里哪家婚丧喜事请他记人情账,也要先去“拜望”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美莲母亲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让美莲爹常常自感没面子。村里一些平时受过美莲爹气的人,常常用他家没有香火那种恶毒的语言来背后议论他,甚至声东击西地叫美莲爹“和尚”,这让他在村民中的地位有所降低。

闯业爹是美莲爹最看不起的“粗人”之一,看不起的原因很多,一个原因是闯业家历来很穷,在美莲爹眼里,闯业爹很懒、很笨,一年下来填饱肚子都是问题,上顿不接下顿是常事,常常向别人借钱借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闯业爹从来不找美莲爹办事,也从来不主动去帮助他家干活,他觉得自己虽穷,但都是莲花村的村民,也都是男人,何况自己家还有两个儿子,比美莲爹更有面子。但闯业家穷,是莲花村人都看到的事实,村民们都和美莲家走得很近,自然就与闯业家疏远了。

一般大人没有地位,或多或少都会波及到孩子。闯业在学校从来不受美莲爹的关照,总是坐最后一排,还总是被在课堂上出洋相。闯业不在乎,也从来不给爹说他在学校受委屈,反而很认真学习,从小就很向往那些在镇上生活的人,镇上的人可以天天买到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可以买到一毛钱一个的白面馒头,更羡慕的是可以天天看到车子。闯业记得,第一次看到汽车是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天他和爹一起去赶集,看到了有四个轮子在向前滚动的“铁牛”,闯业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叫它铁牛,后来他爹说那是车子,他便在车子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又摸了摸,确定那车子不咬人之后,又摸了几下,直到父亲催促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闯业很奇怪,那叫车子的东西为什么不到他的莲花村去,他好渴望有一辆车子去村里,那样他就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天天看车子了。后来他问了学校的老师,老师说车子要有马路才能去,莲花村没有马路,车子去不了。闯业才恍然大悟,村民赶集走的那条小路像一条蜿蜒在悬崖峭壁的蛇,又窄又陡,车子肯定去不了。

不管两个家庭如何不对称,也不管两家大人如何相互瞧不起。闯业和美莲仍然喜欢一起放牛、割猪草,遇到其他孩子欺负美莲时,闯业还会毫不犹豫站出来保护她,他不止一次被大点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只是他们在一起玩都要背着父亲,美莲爹不让她天天和一个光着屁股和脚丫的孩子玩。这不是假话,读小学的那几年,闯业从来没有新买过衣裳,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母亲常说“衣服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几乎都是光着脚丫,只有到了冬天,才会穿上母亲做的布鞋,长时间光着脚的闯业,那双脚比同年人的要大得多,后来在进县城读高中时,根本买不到鞋。闯业爹也不让和美莲玩,说那是有钱人家的宝贝,又是文化人家的姑娘,穷人挨不得、摸不得。特别是当两人一起玩,美莲被责骂,或者美莲母亲指桑骂槐时,闯业就会屁股“开花”。

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感情也和青年男女谈恋爱差不多,越是遭到反对,越是忘不掉对方,还会持续升温。闯业和美莲小时候就是那样的,只要不在父母的监视范围内,就会千方百计一起玩。就连到镇上读初中,两人也经常一起上放学。莲花村离镇上很远,要走四个多小时,彼此在路上有个照应,学校的同学们都笑美莲是闯业的媳妇,那些早熟的男生女生,在传递“情书”时也会避而远之,时间长了,两个孩子内心的想法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每年秋季上学之前,闯业都会把刚晒干的苞谷籽背到镇上去卖,凑齐学费,这也是莲花村多数家庭凑学费送孩子上学的方式。闯业背着苞谷籽,美莲就跟在闯业后面,一路走一路笑,歇下来的时候,美莲就用自己的手绢为闯业擦汗水。闯业告诉美莲,“村里没有一个大学生,就连读过高中的人也没有,我要打破那个记录,一定会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只是他很担心贫穷的家庭无法承担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美莲知道,自己的成绩是无法考上高中的,她爹也经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读完初中就会和村里的许多女孩一样,外出打工,然后结婚生子,只是美莲和其他的女孩不一样,村里的其他女孩都喜欢嫁到外地,不愿嫁给本村的男人,说外面的世界很好,有车、有平顶房、有超市,美莲看到过车,也在镇上看到过平顶房,比家里的木房子要洋气得多,干净得多,只是不知道超市是什么。她不羡慕,她只想嫁给她的闯业哥。美莲让闯业专心读书,考上高中后她去打工挣钱送他,直到读完大学。



闯业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美莲爹曾对村里人说,即使闯业考上了高中,闯业爹也没有本事送毕业,还说要是闯业爹也能供个大学生,大脚菇也能栽活。这句话很快传到了闯业爹耳朵里,他下决心砸锅卖铁送一个高中生出来,他卖了自家山林里所有的树木,卖了过年猪,最终凑齐了学费,让闯业走进了高中的校门,成了莲花村唯一的高中生。

美莲停止了入学,但也没有能像她说的那样外出打工挣钱送闯业读书。

莲花村因为条件太恶劣,村里的人都想方设法外出务工,挣到钱在县城或镇上安了家,没能挣到钱的宁可在外面风餐露宿混日子,也不回来了。留在村里的要么是实在走不动的老人,要么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后来连老人和婴幼儿也被带到了县里或镇上,莲花村就只有一个空名。

人口逐年减少,入学儿童也越来越少,最后在只有三个孩子的情况下,学校坚持存在了一年,直到没有孩子再到学校就读,莲花村的学校自然就拆掉了。美莲爹的教书生涯也因此画上了句号,一个教了大半辈子书的人突然离开讲台,一下子不再领国家工资,这让他很不适应。特别是家里的农活,那些平时主动套近乎的村民,已对美莲爹避而远之,美莲爹对种庄稼一窍不通,但他认为,凭自己的知识,即使种庄稼,他也是村里最出色的。于是美莲成了他家种庄稼最合适的劳动力被留在了家里,帮助不服输的父亲种庄稼,一个花季般的少女遭受着日夜思念的痛苦,忍着寂寞的无奈,在田间地头卷起裤角,心里虽有千百个不愿,却无处可倾诉。

村里没有年轻人在家,就连和美莲说话的同龄人也没有,美莲白天干活,晚上只有对着自己的日记本,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写下来,排遣寂寞之苦,她多么渴望假期的到来,假期来了,闯业就回来了,他们就可以一起说话,一起聊天了,哪怕是偷偷的,她也很充满着期待。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闯业还有一学期就高考的时候,闯业的爷爷去世了,生老病死是谁都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只是闯业家不同,爷爷的死彻底改变了闯业的命运。

村里死了人,必须要做道场的,为死者的亡灵超度,做道场需要钱。死者安葬也需要钱,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都走光了,村里死了人,要把尸体抬到安葬的地方去,都需要到镇上去请搬运工,搬运工中有专门为农村抬丧的队伍,只是价钱很贵。这笔费用让闯业爹犯了难,家里唯一的出路就是猪圈里那头三百多斤的肥猪,那是为闯业留着的学费,也是唯一能凑齐学费的希望。

计划没有变化快,爷爷说走就走了。

闯业和他爹商量,把肥猪卖掉安葬爷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闯业爹一直没有说话,心里无比的难受,他们都知道,所有的亲戚都在莲花村,都是些穷苦的老百姓,借钱是不可能的了,那时贷款的路子在穷人面前也是彻底封死了的。但是,一旦把肥猪卖了,闯业的读书生涯就结束了,本来还有一学期就高中毕业的闯业,不得不辍学,那个他做了十多年的大学梦从此破灭。可是,死者必须安息,安葬好爷爷也是父亲和自己必须要敬的孝道,这个道理闯业是懂的,他没有像父亲那样纠结,毅然选择了卖掉肥猪安葬爷爷。

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辍学的闯业难免有诸多失落,自己的大学梦因为贫穷夭折了,迷茫、焦虑、烦躁,伴随着闯业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唯一的欣慰就是可以天天看到美莲。

莲花村学校背后的树林是闯业和美莲经常约会的地方。月光洒在树林里,星星点点,各种树木的叶子随风轻轻摇摆,生怕惊动了这对小恋人,平整光滑的青石板甘愿当作他们的座椅,整个树林柔和又静谧。美莲依偎在闯业肩上,闯业挽着美莲说:“我们不能甘心在这里穷一辈子,未来的路在我们自己脚下,我要出去闯一闯。”美莲说:“我听你的,你走在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会像那颗星星,你就像那弯月亮,我常伴你的左右,永远不分离。”闯业亲吻一下美莲的额头。

美莲甜甜地笑,调皮地说:“我会像那根藤子一样,永远缠在你的身上,你想走也走不了。”

美莲柔情似水的双眸中,蕴含着少女独有的娇羞,闯业搂着她,就像手捧一颗刚剥壳的鸡蛋,爱怜地看着,舍不得咬上一口,可青春期的闯业哪里控制得住自己身体里迅速燃烧的火苗,双唇含住了美莲的双唇,美莲喘着紧张而局促的气息,把闯业抱得更紧。

好景不长,美莲和闯业的约会还是被美莲的父亲发现了,那可是致命性的,美莲爹说闯业不是人,禽兽不如,诱骗少女,还动手打了闯业一耳光,闯业没有还手,他告诉美莲爹:“我不还你,是因为你曾经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长辈,是我对你的尊重,并不是我怕你,我和美莲都已经是成人了,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在谈恋爱,我们都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爱情。”美莲爹越发生气,怒不可及,特别是当听到说他们是在谈恋爱,拥有爱情时,更是暴跳如雷,一字一句地对闯业说:“你爹连你上学的学费都拿不起,你家连饭都吃不饱,有什么资格谈恋爱,有什么资格拥有爱情。”

现在的美莲爹,虽然没有了教书的职业,但那股清高的性格还没有褪去,他看不起闯业爹,更看不起闯业。

美莲被她爹带回家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闯业忘记了那记重重的耳光的疼痛,只是美莲爹最后的那几句话,让他终身难忘,也为他后来的成就增添了动力。

美莲在父母的安排下嫁人了,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美莲嫁给了镇上的一个屠户。从媒人提亲到美莲结婚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并且这一个月中,美莲的母亲天天都跟在美莲身后,就包括睡觉也是挨着的,在父母看来,美莲要嫁的这户人家在镇上有两层楼的平顶房,屠户这个职业也不愁没肉吃。

闯业连带美莲私奔的计划都没有完全成熟时,美莲已经和别人洞房花烛。

男人最痛苦的,是自己深爱的女人被别人拥入怀抱,最最痛苦的,是与自己相爱的女人与别人洞房花烛。闯业是最最痛苦的。

据说失恋对男人的困扰程度,只跟一次深度醉酒差不多。闯业不相信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天天在深度醉酒,迷迷糊糊,甚至神志不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

美莲结婚的那天晚上,繁星满天,几颗星星正在窃窃私语,闯业仿佛听到了星星的劝说,劝他认命,劝他服输。他重新走了一遍曾经他们一起走过的田埂,试图寻觅一丝气息,一点回忆,一抹留念。满脑子都浮现出美莲的影子,在学校前的那片树林里,他静静地坐在他们最后一晚上约会的地方,想着美莲那含羞般的微笑,那紧张而又幸福的喘息,两行热泪轻轻滑落。他在那里足足呆了几个小时。然后又一个人在村里转悠,看着村里全是紧锁的房门,空荡荡的,就像这个村子从来没有热闹过。闯业才发觉,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实在太落后,他也该出去走走了,也许外面的世界才是精彩的,不然为什么村里的年轻人都走光了呢?



十年后的莲花村不再是落后和贫穷的象征,随着一条省道从这里穿过,这块曾经与世隔绝、无人问津的桃花源,现在是全市重点打造的乡村旅游示范点,莲花村这个名字和“品10种特色小吃、住100家民俗宾馆、赏1000亩莲花、感万种风情的“十百千万”主题引爆了全市乡村旅游。

美莲拿到贷款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备料修房子,现在已经是冬季了,冬天来了,春天不会远。她要赶在明年的夏天前把房子修完并装修好,夏天正是莲花村乡村旅游的黄金时节,村里的宾馆和农家乐供不应求,美莲要赶在下一个旺季开业自己的农家乐和乡村宾馆。

莲花村修建的新房子是要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验收的。闯业是村主任,自然对家家户户新修房子都要亲临指导和监督,在与美莲的接触中,他很谨慎,生怕稍不留神就会触碰到自己内心的伤疤,那里还有不能愈合的痛。美莲爹给他的阴影太大,那记灼热的耳光似乎还留有疼痛,那些伤人的话语还记忆犹新。闯业还要避免村民们乱咬舌头,在莲花村,美莲是第一个嫁出去后被离婚回家的女人,这在村里是很没有脸面的事,觉得男人不要的女人是扫把星,会给家庭带来不利。尽管现在的莲花村逐渐在融入开放的大潮流,这里原汁原味的风俗习惯已经被冲淡,但这是中国经历了几千年封建社会的残余,特别是莲花村残留下来的痕迹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明显,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莲花村时间不长,再加上村民们接受这股春风的能力有限。

奇怪的是,美莲回来后,闯业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闯业不止一次问自己,这种感觉是十年后重逢的惊喜,还是一直就没有放下的相思。他还没有找到答案,美莲的新房就建成了,闯业去了她家。这次美莲爹和她的母亲很“懂事”,看到闯业一个人去了,都找借口离开,美莲爹还递给闯业一支烟。美莲爹对闯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不是现在才改变的,是在闯业回家开始种植莲藕的那天就改变的,或者是听说闯业在外边打工边自学考试,最终读完大学后就改变的,听说他还不止一次对村民们说当年真是瞎了眼,要是不阻止美莲和闯业谈恋爱,现在有莲花村唯一的大学生、全县致富带头人、莲花村主任等等一系列耀眼的光环的闯业就是自己的女婿,他该是何等的自豪,这比当年唯一拿国家工资的身份还要让他昼夜沉醉。

美莲招呼闯业坐在沙发上,并拉上了窗帘,她知道闯业的顾虑,她理解他。倒好水后坐在闯业对面,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久,闯业一直盯着美莲看,看得她脸都发烫。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美莲低声问,这句话也许在她心里憋得太久。

闯业抬起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当年他遭受着辍学和失去美莲的痛苦,独自踏上了打工的征程,和莲花村的男青年一样,进过厂,搬过砖,扛过木材,还留宿过街头。但不管怎样,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始终没有忘了自己的大学梦。他没日没夜地挣钱、买书、做题。苍天不负有心人,第一次参加高考,就顺利被一所农业大学录取。读大学的那几年,他没有要家里支持一分钱,当家教、端盘子、拉板车都做过。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毕业后的闯业,依靠自己特殊的社会阅历,顺利地进入一家现代农业开发公司,并拿着十分可观的薪水。可是当他听说省道从莲花村穿过,他马上想到了莲花村那上万亩的良田,以及公路通到的临近的蔬菜批发大市场,还有那些忘不掉的乡愁,他毅然选择了炒老板的鱿鱼,带着积蓄回到莲花村,开始在政府的引导下流转土地种植莲藕,并带领村民种植,让莲花村的田土遍布莲花香,让莲花村的农民不再贫穷。

任何成功都要经历许多艰难,开始种植莲藕的时候,闯业也遇到许多麻烦,村民不支持他,家人鄙视他,认为他大学毕业再回家种地,是很没有面子的事。可他没有在困难面前止步,认定的目标他就会坚持下去,不管再大的苦、再多的难。

省级公路通车的时候,闯业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付出的汗水换来了丰硕的果实。

听完闯业的叙述,美莲早也泪流满面,她知道,闯业是不服输的。她多想此刻投进闯业的怀里,也倾诉一下,她经历的,或许有更多的可歌可泣,可她是理智的,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美莲,闯业也不是当年的闯业。

直到闯业离开美莲家,美莲还在抽泣。虽然这一次两个人之间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情节,但男女之间的关于爱情怪异的火苗又悄然燃起。

往后的日子,闯业都会悄悄去美莲家,和美莲聊天,也一起探讨一些莲花村的家长里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次反对他们在一起声音最大的是闯业爹,他向闯业提出严重警告,让他离开美莲。在闯业爹看来,他受了美莲爹几十年的气,现在可以翻身了。

父亲的警告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使闯业和美莲的约会更加密切。他们感觉又回到了十年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学校后面的那片树林依旧那么茂密,只是现在的学校早也闲置,教室里读书、唱歌的是一些不知名的毛毛虫,操场杂草丛生,硕大的山老鼠追逐嬉戏着,一会儿田径,一会儿迷藏,这个地方好像早就被人遗忘。

树林里的杂草疯长着,闯业和美莲仍旧坐在那块石头上,两人都陷入了美好的回忆,相对无言泪满面。

闯业拉着美莲的手说:“十年了,这里没有变。”

美莲说:“可是我们变了,我变了,回不到你心中原来的位置了。”

“你错了,在我心里,你永远占据最重要的位置,我依然爱你。”闯业把美莲搂进怀里。

美莲说:“我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配不上你。”

“爱没有配不配,只有心心相印,爱你,就爱你的全部。”闯业说完,微笑着看着她,月光下,美莲更加妩媚。

闯业开始吻美莲,美莲急促的气息激起了男人的本能反应,他的手在她身上开始游离。此时的她把他抱得很紧,额上已浸满汗珠,闯业正要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美莲使劲颤抖了一下,犹如当年的紧张。闯业停了下来,迷惑地看着美莲。

美莲显然感觉到了闯业的不解,她告诉闯业,她虽然结过婚,但那男的有病,不能行男女之事,他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以至于结婚那么多年,她没有留下一男半女。男人在那方面不行本身就很自卑,加上每天面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却无可奈何,男人的心里开始扭曲,更离谱的是,男人要她去做一件荒唐的事,去找他弟弟借种,为他家留下香火,她不肯,打死也不肯,于是心里扭曲的男人更加变本加厉,白天打牌喝酒,晚上就对美莲变态地施暴,几次美莲都差点被毁容。美莲为了结束那段婚姻,跑了几年法庭,九死一生才离了。

听完美莲的诉说,闯业把满是泪痕的她搂得更紧了,亲吻着她的脸颊、脖颈。

“这些年,你受苦了。”

“想你,是我活下来的唯一勇气,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不停地想。”

“以后我们就不离不弃了。”

“以后的日子我都会陪伴在你左右,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我会用一辈子守候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再离开。”

两个声音越来越轻,两片火热的唇交织在一起,两人的气息开始放肆,朦胧的月色中,一只影子慢慢后仰,另一只贴得更近。

月更柔了,风更轻了,树林中一切都那么温馨浪漫。



乡村旅游火了的莲花村,农家乐、乡村宾馆等服务行业在莲花村迅速兴起,县里以创业的莲藕种植基地为核心,规划在莲花村建设起了农产品加工产业园区,园区迅速起着集聚效应。莲花村外出务工的人多数回到了家里。

闯业的莲藕产业发展公司,每年可以吸纳上千人的劳动力,除了本地的剩余劳动力,还吸引了许多外来劳动力。莲花村的那所学校又恢复了,在原来学校的位置,新修了一所小学,县里招考了10多位年轻教师到莲花村,许多到县里和镇上读书的孩子都回来了,一些外来这里经商或务工的人也把孩子带了来。

现在学校的老师全部是刚大学毕业的本科生,代课教师已经成为历史。学校恢复上课的那天,美莲爹特意去了学校,在操场上转了几圈,又到教室走了走,每一件他知道名字的或不知道名字的先进的教学设备,他都会用手摸了又摸,在讲坛上静静地站了好几分钟,回忆那段站在讲坛上神圣的日子,回味着曾经的无上光荣和自豪,万般思绪牵引着无限惆怅,想着想着老泪纵横,久久不愿离开。那以后,美莲爹从来没有去过学校,整天在家帮着美莲打理生意,话少了很多,笑也没了。

美莲的农家宾馆生意越来越好,许多客人慕名而来,有的是因为吃了美莲做的农家菜后回味无穷,有的是记住了美莲家干净、舒适的住宿环境,还有的是专程来看美莲,找个机会调侃几句吃一下美莲的“豆腐“,还有一个县里的老板,隔三差五来美莲的宾馆,听说老板有好几千万的资产,每次都开着他的宝马,宝马上装的礼物总是变着花样,他在追求美莲。只可惜美莲始终无动于衷,她不差钱,她要的是那种把她捧在手心、放在心上、含在嘴里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似乎只有闯业才能给她。

闯业和美莲成了莲花村的名人。闯业是全县全市的致富带头人,美莲被选为市人大代表。可是,这对本来应该得到所有人祝福的恋人,村里的人都对他们避而远之,村民们闲下来的时候,议论的最多的就是关于闯业和美莲的故事,有的说美莲离过婚,有什么资格和闯业在一起,有的说美莲势利,当年闯业穷的时候抛弃他,现在闯业发财了又来纠缠他,各种各样的议论弥漫着整个莲花村。几个大胆的姑娘公开向闯业示爱,还添油加醋编造了许多关于美莲的谣言,使美莲在莲花村根本无法踏出家门。

大胆的女孩中,有一个叫焦菊的,是闯业公司的会计,闯业公司的一分一厘都经过她的手,换句话说,闯业的资产她熟记于心,别人都叫她是闯业的内当家。

焦菊温柔、大方,美貌毫不逊色于美莲,也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孩,认定的事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对闯业的家人无微不至,深得闯业父母的认同,打心眼里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儿媳,只是闯业的心被美莲占得慢慢的,很少注意她,焦菊就像一朵独自盛开的菊花,忍着“已是黄昏独自愁”的寂寞,等待着闯业的欣赏,甚至采摘。

对于那些关于美莲的谣言,闯业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不想去争取别人的支持和同情,更不想奢望别人的祝福,爱情靠的是感觉,他的那种感觉一直没有变过,他了解美莲,怜惜美莲,牵挂美莲,只想好好爱她,主演一场属于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恋。

面对痴迷的闯业,闯业爹拉开了父子之间的战场,那个原来一直逆来顺受、老实巴交的老头,似乎瞬间就变了个人。他反对的理由有两个,第一是美莲爹曾经对他家的鄙视;第二就是美莲离过婚,是别人不要的女人,自己的儿子是红人,是大学生,还是莲花村的村主任。其实还有一个理由,闯业爹很希望闯业和焦菊谈恋爱,焦菊是大学生,和闯业才门当户对,在莲花村,一家有两个大学生,那是前无古人,至少短时间内也无来者,他们俩老头算是村里最有面子的人了。

闯业爹把闯业叫到面前,开始轻言细语地对闯业说:“美莲爹原来是怎样看不起我们家的,你应该不会忘记,小时候你不能和美莲一起玩,你读小学交不起学费的时候,美莲爹一次都没有帮过,还说我们一家都是粗人,他说你连和美莲恋爱的资格都没有,这些你都忘了吗。”闯业听着父亲一一列举美莲爹的“罪状”,等父亲说完了,他才开口说话:“我知道你对美莲爹有成见,也反对我们的事情,可是这些都与美莲无关,她是无辜的,我心里已经装不下其他的女孩,我这辈子除了美莲以外,谁都不娶。”

这句话让闯业爹的情绪变得激动,他打了一个寒颤,几乎用颤抖的声音,指着闯业的鼻子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让我们的老脸往哪里放,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你那么放不下的,我们家祖祖辈辈有谁娶过别人不要的女人,何况还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你要让我们家绝后吗?”骂声不堪入耳。闯业明白,父亲是因为看到美莲嫁出去那么多年没有生育,一直在担心无法延续香火,可他无法给父亲解释。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歇斯底里,平静地说:“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有权利争取我的爱情,有权利主宰自己的命运,我娶美莲的决心谁都阻止不了。”这样的回答,自然又招来父亲的一顿痛骂。

父亲一通骂后,母亲对闯业说:“我找过算命的算过,美莲的八字很大,是你的克星,当年你和她谈恋爱没几天,就克死了闯业的爷爷,使你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如果你还要和她结婚,怕是要给我们全家带来灾难呀。”闯业觉得母亲的话更是荒唐,他给母亲仔细解释,也对母亲说了自己的观念。

闯业以为,表明了自己的观点,等父亲骂一通之后,父亲就该退让了,事情就该结束了。没想到,更严重的事才刚刚开始。

闯业爹径直来到美莲家,那天美莲到县城采购去了,只有美莲父母在家,闯业爹开门见山说了反对闯业和美莲恋爱的事,只是语气不很客气。在莲花村,跑到别人家用不客气的语言找茬,是谁都看不起的行为,也是最让主人无法忍受的。美莲爹却没有发火,这已经很反常了,要是在以前,在他还是代课教师的时候,在美莲还没有离婚回娘家以前,美莲爹都不会客气的,至少对闯业爹他是不会客气的,可这次他却弱弱地说:“老弟,我已经老了,孩子的事我不想管,你反对也罢,支持也罢,那是你的事。”闯业爹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更加变本加厉,发疯似的吼了起来:“ 你不管就行了吗,莲花村谁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初你嫌我家穷,把美莲嫁给镇上的杀猪匠,还说闯业不配有爱情,现在我家儿子有钱了,你就让你女儿来缠着不放,来祸害他,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姑娘。”美莲爹喘了一口粗气,差点就摔在地上,这对于任何人,可怕都会和他肉搏的,可是美莲爹没有,进屋关了门,任其在门前大吼大叫。

闯业爹的疯狂行为,与农村泼妇没有不同之处,吸引了很多人的围观,包括外来的游客。闯业顿感颜面扫地,却无能为力,但他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放弃他和美莲的爱情,他仍旧深爱着。



经莲花村委会向镇里申请,镇里向县里申请,准备在莲花村举行一次大型的莲花仙子相亲活动,这个创意是闯业提出来的,这样可以让莲花村的名气更大,吸引更多的游客关注莲花村。

活动出乎意料地吸引了许多知名媒体的眼球。报名人数也大大超过了预期,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男女数不胜数。

闯业的父亲倒是一阵窃喜,给闯业和焦菊都报了名,闯业没有推辞。活动前的那个晚上,焦菊约闯业一起走走,闯业也正想对焦菊说点什么,这段时间以来,闯业看出了焦菊对自己的意思,她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只是自己心有所属,不想再节外生枝。

焦菊很直接,“从来你这里上班的第一天,你的一举一动,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就在想,这辈子要嫁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说完害羞地笑了笑。

“我没有什么值得爱的,我不会哄女人开心,也和高富帅不沾边。”

“你有干劲,有前途,是典型的潜力股,在你这个年纪有现在那么多的资产和那么大的事业,再加上你学识渊博,不久的将来你就会成为富翁的。”

“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孩,聪明、漂亮,知礼仪、识大体,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优秀的男人。”

“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明天的活动我是冲着你来的,我要在台上向你表白,让所有莲花村的人都知道我爱你。”其实焦菊没有说,为明天的场景,她准备了好几个月的台词,憧憬了好几个月。

“对不起,我的心在十多年前就已经交给了她,爱情需要感觉,我对她的感觉一直没有变过。”
    焦菊大方地拉住了闯业的手,站在闯业面前,深情地说:“我知道你爱她,可我更爱你,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闯业准备把手抽出来,他看到了焦菊红红的眼角,没有使劲抽出手,焦菊看出了闯业此刻犹豫的眼神,她明白这是闯业的怜香惜玉,于是步步为营,穷追不舍,趁机把头放在了闯业肩上,轻轻说了一句:“你可以抱抱我吗?”闯业犹豫了很久,温柔地抱了一下她。

短暂的相拥,焦菊听到了急剧的心跳,她问闯业:“要是你在我之后认识美莲,你会爱上我吗?”

“你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我躲不过你的温柔。”闯业笑了笑。

“那么说,你还是挺喜欢我的,就意味着我们还有机会。”

“傻丫头。”闯业看着焦菊一脸陶醉的样子,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牵手和拥抱。很奇怪的是,闯业真的无法找到那种感觉,他总觉得焦菊的那份爱,有些突然,有些复杂。没有美莲的那种纯纯的感觉,大概因为焦菊是城里的姑娘吧。或许这是因为闯业心里装着了别人。

“我不会放弃的,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我相信我的前世一直在不停地回眸,才换得今天与你的相识,还与你有一次甜蜜的牵手和温馨的相拥,我本该知足了。可是今生,我在佛前不停地祈祷,愿我们常相厮守,我相信我们之间还会有比牵手和相拥更远的续集。”

闯业听着焦菊的叙述,在这个见多识广的女孩面前,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说起,只是用了一句老掉牙的话—“我们可以做朋友,我把你当妹妹。”

一个敢于创新的年轻人,敢于先“吃螃蟹”的热血青年,在一个女孩的爱情猛烈攻击下,完全没有了创新,就连一句拒绝的话也是那么的千篇一律。这也许是闯业爱情经历的单一,也许是他的内心空间完完全全被美莲占据着,腾不出一点空间来思考别人的表白。

焦菊呵呵地笑了一声说:“我会努力争取的,哪怕我的一厢情愿让我头破血流。”

回家的时候,闯业送焦菊到宿舍门口,在那里站了很久。爱情这个东西太神奇也太残酷了,她爱着你,你却爱着另外一个她。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相爱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一起生活的人,一起生活的那个人,并不一定就是你最爱的人。焦菊直接告诉闯业,她比美莲文化高,见识比美莲要广,她可以帮助闯业的公司不断壮大,她可以辅助闯业实现自己的梦想,她才是闯业最佳的选择。闯业当时没有说什么,他在想,如果焦菊在美莲离婚前到来,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她?但现在不可能,美莲把他的心装得满满的,一点空隙也没有。

相亲活动开始了,男女互动后,就该男青年上台向自己钟意的女孩表白了,轮到闯业了:“我只想逃离世俗和偏见,与你牵手吮吸莲花香,与你背靠着背坐在充满回忆的树林;我只想回避鄙视和诧异,与你一起融入家庭,走进朋友圈,看着你笑,陪着你哭;我只想忽视责骂和反对,与你拉着手,旅游、逛街、购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感受一回刻骨铭心的爱情;我只想忘记不快和苦恼,与你一起劳作、做饭、洗衣,你的开心就是我的幸福,你的幸福就是我的航标。美莲,你是我的唯一,我永远爱你。”

台下的美莲早也泪流满面,女人一辈子,得到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白是多么的光荣,那几句荡气回肠的誓词,瞬间沁透心脾。台上的焦菊很意外,她知道,精心准备的台词在此刻确定被夭折了,被扼杀在心口,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她看着闯业,又看了看美莲,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还在台上,也完全没有听见有几名男嘉宾对她的表白,洒泪奔走了。

这场活动,这次表白,等于闯业向莲花村人宣布了他和美莲的关系,也宣布了他爱美莲的决心。一些对闯业还报一丝期望的姑娘们都相继退步,把暗恋转换成了由衷的祝福。村民们也相继有了转变,这段不被人祝福的爱情,开始若隐若现出现了些曙光。遮住那丝曙光的,只剩下闯业的父母和他的家族至亲。



都说恋爱中的男女智商为零。男人一旦爱上了一个女人,那智商都成负数了。闯业时时刻刻想着的都是美莲,完全忽略了家人的骂声,巴不得分分秒秒都与美莲一起,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

越是这种强烈的感觉,越是让闯业爹的行为更加疯狂。这个倔犟的老头曾放出话来,会采取一切手段阻止他们的结合。

家人对闯业和美莲采取了轮番轰炸,几乎每晚都有人做闯业的思想工作,也几乎每晚有人打电话或发短信给美莲,让闯业放弃,让美莲死心。甚至千方百计阻止两人见面。

爱情很奇怪的,越是家人的反对,越是让两颗心贴得更近,还会更加思念对方,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难怪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为了爱情可以以死相许。

好不容易避开家人,两人又在傍晚时分相约散步。

月光轻洒在莲花田里,朵朵莲叶竞相炫耀。闯业拉着美莲走在田埂上。两人说不完的情话,道不尽的相思。都想此时此刻就是永远,这一牵手就是永恒。

还没来得及倾诉,还没来得及拥吻。闯业的父亲就跟了过来,这一次很文明,没有骂美莲不要脸,也没有骂闯业不长记性。只是跟着他们走,让他们无法一诉衷肠,当闯业和美莲说一句话,闯业爹马上就会插话:“闯业呀,下个月你表弟结媳妇,你送多少人情;闯业呀,那边有一片莲藕长虫了;闯业呀,你给你表妹家刚生的小子取个名字吧……”

开始的时候,闯业和美莲装着没有听到,只是不能和美莲说情话了,他把她的手拉得很紧,生怕她飞了。

他们走到哪,父亲就跟到哪。跟了很久,闯业爹又说:“闯业呀,焦菊说上次你给他买的手表丢在你房间里了,你一会儿回去找找;闯业呀,焦菊在家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在等你回家宵夜呢……”

闯业爹就像八婆一样东一句西一句。美莲看了看闯业,虽然她不相信那些话,但吃醋是女人的天性,她先提出要回家了,这次约会弄得不欢而散。

闯业回到家,焦菊真的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都是闯业喜欢吃的菜,她说她想亲手做一次饭菜给闯业吃。

在焦菊的内心深处,闯业正在反对声中煎熬,这时正是男人心灵最脆弱的时候,她必须给他一碗心灵的鸡汤,必要时把自己也当着那碗能慰劳闯业的汤,让他恢复元气,让他久久回味。

闯业没有拒绝,和焦菊相对而坐,父母都出去了,是给他们单独的空间。焦菊开了一瓶红酒,这也是闯业喜欢喝的,斟满酒,焦菊说:“来,为我的单相思干一杯。”然后一口喝完了。让闯业不知所措。焦菊再次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祝福你们的爱情,干一杯。”又准备喝时被闯业拦了下来。他怕她喝醉,他没有如何对付女人喝醉的经验。

焦菊还是猛喝了几杯,似在赌气,也似在不醉不罢休。脸上泛起了红晕,俨如桃花的鲜红,看上去更美了。不过闯业没有心动,他爱的是美莲脸上那莲花的粉红。他说:“妹子,爱情需要缘分,我们没有缘分,或者有缘无分,我只爱美莲一个人。”焦菊说:“一段不被人祝福的爱情,只有自己觉得完美无瑕,尽情陶醉其中,在外人的眼里,却是千穿百孔。”闯业说:“不论你怎么做,总有人认为你是错的,我不会太在乎别人的眼神。选择她,是我无悔的选择,无悔的青春。”

焦菊再次哭得很伤心,他们的对话也无法继续下去。最后焦菊很镇静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了让人恶心的事,请你别怪我,那是因为我太爱你。”闯业以为焦菊喝醉了,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那个莲花开得十分娇艳的季节,莲花村人流如潮。闯业下定决心要娶美莲,并向父母摊牌,很奇怪的是,闯业爹没有反对,他对闯业说:“要结婚可以,你必须当作我和你母亲的面发誓,结婚以后必须对媳妇好,不管怎样都不能抛弃她。”闯业打心底里高兴,这种幸福似乎来得太快,他即刻发了毒誓。

闯业的婚期就定在三天后,父亲说择日不如撞日,闯业也没有过多去争执,毕竟得到父母的同意太不容易了。

商量如何办喜酒的那天晚上,闯业的父亲提了很多要求,他说要闯业遵守莲花村的风俗,结婚前三天闯业不能去见美莲,还要上交手机,不能给美莲打电话。还说美莲结过婚,新房必须设在闯业的公司,在家里办喜酒。在闯业看来,这些要求都很无理,可只要能和美莲在一起,他什么都会答应。

婚期定下来的那天,闯业只给美莲打了一个电话,顾不上再去找美莲,就亲自跑到县城采购办喜宴的物品。

在电话中,闯业对美莲说:“亲,爱情的长跑就要结束了,我们将在终点相拥而歌;亲,我们无法回避世俗的目光,也无法逃离封建残余的束缚,不管外面是阳光明媚,还是阴雨绵绵,我的心都会绚丽灿烂,我会坚持,哪怕山高坡陡,哪怕道路泥泞。”

闯业激动的话语让美莲再次辗转难眠。

在莲花村,一个姑娘是不能嫁两次的,因此美莲的家人不会有任何准备,到结婚那天,闯业可以找两个女孩把美莲接到公司的新房里就可以了,委屈的是闯业,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不能像别人娶媳妇一样,轿夫们在一阵阵喜庆的唢呐声中迎回自己的新娘,不过他愿意,爱情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旦遇上了,就会为它痴、为它狂。

闯业的父母在家没有闲着,为办喜酒的事谋划到很晚。参加讨论的还有焦菊。这场婚礼的筹备,是闯业父母和焦菊共同的杰作。

结婚的新房是厂里的员工布置的,很漂亮,员工们都换上了喜庆的衣服,其中焦菊的那套衣服十分耀眼,在所有女孩中独占鳌头,倒是很像今天的主角。

闯业一早就开始接待来自各地的亲戚朋友,今天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这么多年的思念变成了现实,这么多年的艰辛在今天结束,剩下的就是与美莲好好过日子,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农村的结婚仪式不同于大城市,客人没有散尽,新郎就要忙着招呼客人,新娘只能在新房里等着新郎,结婚的当天新娘是不能见男方的亲戚朋友的。

闯业很忙,但忙得开心,心里一直在惦记着美莲在等他。 

喜宴的时候,朋友们都来敬闯业的酒,祝贺他,平时玩得较好的朋友纷纷劝酒,闯业没有作过多的推却,大不了一醉。闯业很少醉,今天他不怕醉。人一辈子难得几回醉,有些事,醉了比醒着要好。当然今天闯业的醉是幸福的,也是乐意的。

闯业喝了很多酒。客人们散尽时,也是繁星点点,莲花池中蛙声一片。朋友们已经开始闹洞房了,几名年轻人推推攘攘把闯业推到洞房门口,然后关了灯。

闯业踉踉跄跄走进洞房,今夜的就特别醉人。醉得闯业已经看不清了新娘的样子。只感觉,月光透过纱窗,眼前新娘千娇百媚,娇艳欲滴,柔情似水,宛若一朵绽放的菊花。这一刻闯业等得太久,等得他心里火辣辣的,连鞋子也没来得及褪去,就直奔洞房花烛夜的主题。

这个夜晚,月光照着整个村子,一栋栋新房在月光下竞相争艳,乡村宾馆、卡拉OK的招牌闪着温馨的霓虹灯,荷塘边上,情侣们肩并着肩,欣赏着美丽的荷塘月色。闯业家的礼花声,划拳喝酒的吆喝声,亲戚朋友的朗笑声,朋友们闹洞房的嬉笑声,混成一片,形成喜庆的交响乐。

就在昨天晚上,闯业的父亲专门找到美莲,告诉她闯业要娶的媳妇不是她,她是一个离婚的女人,是别人不要的破鞋,没有资格嫁到她家。闯业的手机在两天前就已关机,那条从美莲家到闯业家的路上,到处是闯业的家人,紧盯着她,即使她变成一只蝴蝶,也无法飞到闯业的身边。美莲走在田埂上,透过微弱的月光,看到了闯业的新房,新房中的两个身影如胶似漆。

美莲没有哭,她的人生无法哭。她下到那口最深的鱼塘,塘边莲花正在凋谢,垂头丧气,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鲜艳无法与美莲媲美,但这些美莲都没有注意,即使注意了,她能做什么?刚才看到的闯业新房里男欢女爱的那一幕还在眼前浮现,美莲挪动着脚步,慢慢向鱼塘中央移动,曾经和闯业一起的点点滴滴在美莲的脑海中放电影一样重现,一直放映到最后,放映到刚才,渐暗的夜色和荷塘的绿水吞噬了美莲的长发,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今夜的莲花村,莲花朵朵娇艳,蛙声好生沉闷。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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