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回乡下住（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12843    发布时间：2015-11-12

作者：林目清

林目清，男，1964年12月生于湖南省洞口县洞口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邵阳市作协理事，洞口县作协副主席。87年毕业于邵阳师专数学科。大学时就恋上文学，85年开始在公开刊物发表诗歌作品，现已在《诗刊》《人民日报.海外版》《星星》《芙蓉》《文学界》《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小溪流》等刊物发表诗歌300多首，在网络发表诗歌900多首。诗歌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等各种选本，其中诗歌《时光》2014年入选中学生读物《中学生朗诵诗100首》。现出版个人诗歌专集四部，散文集一部。

废弃的土墙

一个家随新屋迁走了

留下半侧土墙

证明老家的遗址在此已多年

墙面上长满了苔藓

苔藓里长出了小草

小草中长出了常青藤

土墙被绿色包裹的严实

很像城里小区设置的一个绿色景观

让一个圆明园似的老村庄显得格外幽静

那土墙有许多密蜂的巢

儿时我在那巢穴里

抓过许多密蜂放在玻璃瓶里喂养

在土墙上我演算过数学题

贴过大字报

大人在土墙上记过谷子小麦红薯

和一些猪牛羊的重量

它像一个时间派驻的驿站

把许多事情和故事都带进了历史

一种东西废弃闲置

意味着退下成为过去

幽静会使它变得肥沃

总会长出一些附加它的东西

这些细小的东西在我们的视线以外生长

它们静处在这里送过去的世界走远

我们离开这里在如今的世界挣扎拼搏

再怎么不可一世或无脸见江东

最终都将回归到这样一种土墙的静默

钓鱼

在屋檐下干枯的沟坑里

掘出我的童年

挂在岁月坚硬而没有锈蚀的钩上

老家那条河已枯瘦了很多

很难浮起钩能抵达的深度

找一处水潭处垂钓

水面很平静

把秋安抚在幽深处

鱼还认识那些过往的旧时间么

过了很久

太阳不耐烦都免得看了

用云抹抹自己的眼睛

浮标突然动了

一股阴风吹来

水面掀起了波澜

浮标不见了

在深水里奔逃的浮标拉紧了我的钓竿

我慌忙举起钓竿往上用力一甩

一个沉重的物体落在了田埂上

走近一看，不是活蹦乱跳的鱼

是一坨沾满污泥的油纸

惶恐地打开一看

原来是一张桐油油制过的奖状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1970年的三好学生

我的余生

从时间的入口

走入岁月的深处

取回了小时我用过的那把锄头

在老家的山坡上挖开一块荒地

种下我的余生

我希望它长出豆角黄瓜

生熟都可以吃

方便享用

长出南瓜冬瓜也行

尽管放到嘴里吃的过程有点麻烦

但吃在嘴里倍感甜美

长出萝卜红薯也不赖

让人感到吃起来踏实

那是古老的粮食

长出西红柿茄子西瓜也好

那是唯美食品

维生素含量高

我更希望能长出高粱玉米来

密集的果实坚硬

骄傲的举在天空

让人感觉实诚

我的余生不能在田野里唱主角

更不能长出一些新潮的转基因的东西

只能在荒地长出一些传统的副食

以慰平生

时间有无限的魔法

但我是一个过时的道具

时间它再怎么能玩

也只能通过我玩出一些人们并不关注的东西

暮归

暮色即将来临

大雁排着人字向我们飞来

太阳坐在云车上

让我们想起阅兵式那庄严的情景

一个小孩赶着鸭群在田垄里呼喊

嘎嘎嘎

鸭子模仿大雁满天飞

惊落了远山的一片晚霞

我看到儿时的我坐在田埂上

等母亲从田野劳作的人群中走出

帮我把扯的一篮子猪草背回家

田野里的小伙伴赶着风追着蜻蜓在跑

收获后的秋像刚生下孩子的少妇

挺直腰杆把天撑得老高老高

田野上的草垛被季节拉进了时间的荒漠

像金字塔一样竖立

时空在此转换

南方全方位减肥

一切在缩水中变得干练

以迎接各种突袭而来的挑战

我现是一只刚落脚的候鸟

被置于这季节的接点

看星移斗转

看月亮深夜会挂在谁家的屋檐上

在这里

在这里

和大妈说话

能感受一种柔美的地气

就像抓到一把青草

能呼吸到心怡的清香

在这里

和大爷说话

能感到一股十足的底气

就像吃到了新鲜的葱蒜

感觉袭来直刺鼻孔的熏味

在这里

我闭上眼睛和过往的人事说话

睁开眼睛和天说话和云说话和树木花草说话

和一切不长嘴巴的静物说话

尤其是与石头和空气说话常常使我膛目结舌

在这里我把一个糖果丢在地上就可以引来一群蚂蚁

它们浩浩荡荡而来

沿着它们的队伍逆向行走可以找到它们的家

它们细小的身体能搬走这么大一个糖果吗

为此它们总会付出一些牺牲

和这里的地熟了

我一出门鸡鸭鹅与认错东西的蜜蜂就围拢来

它们见我很尴尬又没什么表示就散了

狗离我时远时近像在监视我

看我不动它也不动

我偶尔闯进人家的猪栏牛栏

猪会猛然翻身而起

爬上栏门昂头向我嚎叫

隔壁牛栏里的牛也会慌忙惊起，呼呼的奔向我

它们以为我是喂食主人

那么多生动的东西

都生活在这里

往往被外面的世界遗忘

世界尽管天天受着它们的供养

谁会担心它们的生死究竟与谁有关

炊烟

炊烟

是乡下唯一买不走的特产

它能治乡愁

能治胃痛肚饿

看到炊烟

就会感觉到我们的脐带

正在与母腹接通血脉

给我们换血

顿觉神清气爽

一颗童心重起

久住城市

我们缺氧

心生疲惫

厌倦尘世

浑身龌蹉

这时我们就会想到乡下去透气

炊烟是一针最有效的针剂

打入我们的触感神经

立即扩充我们的肺活量解除毒素

让我们神志清醒

有哪一种烟

来自钻木取火

有哪一种烟连着人的血脉

有哪一种烟绵延不断

亘古飘扬

请把我点燃

化作一绺炊烟

接通人类与浩浩天宇的血源

给人类换血

纯净人类的灵魂与体魄

一盏灯在窗口里

一盏灯在窗口里

隔着纸糊

那是我童年的梦幻

纸糊里面有我的相好

我们摔跤我们亲吻

谁也不知道

月光敲打我光滑的屁股

一棵树在山口里

隔着一个山坳

陪我送你

你去北京那个城市去读书

我呜咽，那棵树突然折断一棵枝

累得泪腺挤出的一串盐水淹死了一批草

搞得那些鸟虫蝴蝶青蛙们都在笑话我

我不是一个钟情的人

我是在一个木屋里守候的人

不懂外面的世界

只懂你穿着我的一只鞋子

不能离开我

我也穿着你的一只鞋子

是想抱着它在睡梦里

一个夜晚一盏灯，一个村庄一颗星

我们都不要多情

许多灯光不是我们的

许多星星不是我们的

是你的，就在纸糊里

等一个人用口水点开那纸糊

然后会意破窗而入的糊涂里

乡下我玩不过一只老鼠和蝴蝶

一张桌子沉默了

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没有人再感觉到一张桌子的存在

像沉下来的历史

破败的墙壁四壁上尘污里长出的图案

构成一些历史画卷

许多蚊子被网在历史的时空

而蜘蛛蝙蝠仍留在历史之外

伺机给历史不断以补充

这时一只老鼠跳上桌子

在桌子上拉屎

它在上面拉屎成为常态

每一次都留下许多脚印

像骆驼走过沙漠

成为这个历史区的生命迹象

一只蝴蝶飞进来

像外星人的飞碟

想在此建立地球基地

老鼠和蝴蝶的进入

像玩一种穿越

而我打开门走进去就大不一样

像一个生者参拜一块墓地

无法融进去

撒泡尿也只能说明

我是一个不讲文明的旅游者

肃立不动也成不了墓碑

因为我只是一本现今时代很蹩脚的说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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