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西南作家网:www.xnzjw.cn
西南作家网: >> 原创作品 >> 评论 >> 正文

《逆光行走》序:把自我羡慕刻进精神之乡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雷从俊    阅读次数:11233    发布时间:2016-03-01

收到崔荣德先生《逆光行走》的诗稿,脑海里自然回想起去年夏天他诗集《低处的树说》在京召开研讨会的情景。彼时,诗人和评论家们对他的写作状态、语言风格、思想呈现都给予许多赞赏,并对其创作提出了一些中肯的意见建议,研讨交流深入具体而富于建设性。我注意到,专程从重庆酉阳赶来参加研讨会的崔荣德时而低头飞笔记录,时而与大家交流,身为老师的他宛如学生般谦恭和虚心。没想到时隔半年多,他又有一部诗集行将面世,时间之快、数量之丰令人惊叹和感佩——据我所知这已是他第四部诗集。在繁忙的教学工作之余,在生活的夹缝中,崔荣德先生尚能抽出身来让诗意缓缓流淌,我想其执著和定力不仅有益于诗道和师道,更有益于生活本身。

崔荣德长期生活在西南大山里,执教于一所山村中学。这片热土既养育了他,也给了他接连不断的挫折和磨难。面对这一切,作者非但没有幽怨,而且还“从粗布里抖落黄金和钻石”,立于苦难之上唱响生命之歌。想起故乡的小村,他不仅把一个宏大的意象缩小移植到身边,无限骄傲地宣称《干田堡,我的祖国》,“这个村庄就是干田堡/这个村庄/成了我的祖国”(《低处的树说》),而且在这部《逆光行走》中还集中体现了乡风乡韵的另一番意趣,那便是深刻的内视与内省。在与一些极其普通的事物的对视中,作者通过相互的观照,发掘了卑微之中的坚韧与伟大。“我羡慕沙漠长出了绿洲/我羡慕小草羡慕蚂蚁/它们的卑微摧毁一切高贵/我羡慕尘埃/它让整个世界/灯火通明/我羡慕一切值得羡慕的事物。包括我自己”(《我羡慕……》)。自我的羡慕,在这里绝不是自视其高、自我膨胀、拥兵自重、自我加冕,而是一个自性具足的诗人对于生命伟力和精神气象的正视,是一种自我发现、自我欣赏、自我肯定、自我褒扬、自我鼓舞,甚至也一个普通小人物立足世界的最高形式和最后武器。

自我羡慕,对于生活是向上的力量,对于诗歌则是创作的力源——设若没有自我的觉醒,诗人和诗歌都将陷于妄自菲薄之中而无法走出绝望的泥潭。在论及诗歌时,法国诗人圣•琼•佩斯说“诗人通过类比与象征思维,通过想像与沉思,通过形象的启示,还通过诗本身的节奏与语言的优美,将自己投入到一种科学无法达到的超现实境界。对于人类来说,难道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吗?”在诗人的自我羡慕里,精神王国赫然矗立,创作技法显而易见,诗歌由此出发,走向高远。

异曲同工,崔荣德的诗作也是在一种庞大而驳杂的自我羡慕中开始的。他热爱家乡,热爱土地山川,热爱教育事业,热爱随处可见的一些普普通通的事物,热爱自己的热爱。在这部诗集,特别是在第一辑“逆光行走”和第二辑“人在旅途”中,出现最多的是村庄、房屋、树、庄稼、花草、蜜蜂、蝴蝶、蚂蚁等名词和意象,出现最多的是一件件与乡土相关的事物和一缕缕乡风般的感触。翻看手头的两部诗集,惊奇地发现诗人的吟唱有时是千回百转的,甚至是几首诗、十几首诗专注于对干田堡、后坪等村庄的抒写,专注于对树和鸟的吟唱,其情之殷可见一斑。诗人还多次写到蚂蚁,如《蚂蚁,我乡下的亲戚》《风雨中的蚂蚁》《一只蚂蚁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看见一群蚂蚁抬着一只死蚂蚁走过田埂》《带翅的蚂蚁》《让一只蚂蚁爬上我们的头顶》《黑蚂蚁》……一行行文字承载着人对于蚂蚁深情与哲思,卑微而浩大,令人无不动容。“黑蚂蚁不看天色行事/祖祖辈辈在低处生活/它们也向往高远/就算天空没有一丝阳光/也不能让阴影改变/自己的生存”(《黑蚂蚁》)。在蚂蚁身上,在蚂蚁纤细的触角上,显然寄寓着作者的“不看天色行事”的人格尊严。赞美“低处生活”的蚂蚁“向往高远”,这其中想必也包含着诗人的自喻和自誉。

诗的意义在于反刍生活,在于呈示美感,更在于对寻常事物意义的开掘与发现。阅读这部诗集,我觉得较之以往的诗作,崔荣德在此方面有了更加自觉的努力。可能是南方少雪的原因,诗人对雪表现了格外的敏感,其视角也各有不同。

“面对大地的肮脏和丑恶/雪的全部意义/在于覆盖”(《雪》)——雪在拥抱大地的同时,有了无所不具的包容;“这些来自天庭的白色精灵/高过人们的头顶/又低于人们的脚底”(《读雪》)——在这里雪舞出了高于头顶而又低于尘埃的时空感,连通着天地人心;“它们要落到我的心里/甚至覆盖我的全身/并且我还知道/那么多雪花  其中有一片/一定姓崔”(《那么多雪花一直往下落》)——在这里雪花与自己的姓氏一样亲切,悠然中他更愿意加入这圣洁、空灵的雪花之群。

宛如春暖冬寒一样,崔荣德诗中不仅有质朴和温馨,也有苍凉和悲壮。而这苍凉和悲壮中,又透着人性的光辉和爱的温度。《一只鸟儿死了》,诗人写道“面对这只鸟的死亡/森林里其它所有的树/都纷纷降落树叶/为它默哀 为它举行/隆重的葬礼 而诞生它的枝头/竟显得如此冷漠/仿佛心中根本不曾有过/它这样的一只鸟儿。”读到这样的句子,不同经历、不同思想的读者大约都能从中品味到些许悲悯,都能引发许多联想。在我看来,诗人通过隐喻,描绘了一代人特别是农村包围城市一族的精神图式。精壮的大鸟远走高飞,老弱病残孕无奈地留守,落木萧萧,田园将芜,农村在死亡。当年的大鸟口衔橄榄枝回到故乡时,故乡早已物是人非,非但年轻一代“笑问客从何处来”,“诞生它的枝头/竟显得如此冷漠/仿佛心中根本不曾有过/它这样的一只鸟儿。”在此意义上,莫非生死一同?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至少,崔荣德在类似的诗作中发出了自己的诘问——哪里才是我们精神之乡,我们如何从渐次漫将过来的永恒的死亡和消亡中瞥见曾经的美好。诗人的悲悯指向司空见惯的重大的主题,也指向一食一饭的顿悟。《煮饭》这首诗,用白描的手法将诗思楔入一些生活细节,在推己及物中写出了莫名的忧伤。“我”不愿用锅灶来做饭的理由,因为“对于柴 对于米 对于菜/都是极不情愿的事情”。在接下来的诗句中,作者把“煮豆燃萁”的成语和典故形象化,“我亲眼看见水中的米 锅里的菜/在柴火的熊熊燃烧中/备受煎熬(它们谁也没有得罪过谁)/同样是来自绿色的植物/蒸 煮 炖 炒甚至完全毁掉自己”,甚至作者还发愿“我是不愿意用柴草用锅灶煮饭的/就算全世界都没有了电饭煲/就算电一直不来/就算我一直饿着。”生活中,生火做饭或在所难免,或日日必须,但作者正是在生活的悖论中,给了我们悲悯的一刻。

纵览《逆光行走》,我觉得第三辑“风花雪月”写得最为隐秘,最为松弛,最为性情,也最为放达。在这里,周遭的沉重与苦难似乎都不复存在,只有精神世界的王位,只有无垠的风情和扑面而来的浪漫。在这里,尽可跑马圈地,仰天狂歌,低吟浅唱,为所欲为,尽可挥洒想像与才情。优秀的诗人,往往能让读者看到对题材的熟练驾驭和轻巧的深入,看到语言和思想的无限可能。在这一辑中,诗人的神经愈加敏感,捕捉意象更为准确,对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心跳的传达都非常微妙,对一个梦呓、一次冥想、一些不可告人的念头都有独到的言说。应当说,前两辑让我们看到了诗人对以往诗风的继承与发展,后一辑让我们看到了其突破与跨越。

崔荣德先生诗集《逆光行走》既令人欣喜和鼓舞,也有值得共勉之处。有的诗作,或率性而为,或瞬间急就、随手而记,艺术上是否有失精细;有的诗作描述叙述较多,而最关键、最紧要处又草草收笔,是否缺乏进一步开掘;有的诗作句式和言说方式缺少变化,缺少意料之外的惊绝,语言的张力是否还可以再作强化;也有的诗作,定义、命名和是非判断过多,有生硬干涩之虞,是否还可以追求一些柔软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和余音绕梁的感觉。

我和崔荣德先生仅一面之缘,对其作品的研读亦是零敲碎打,一些感触既可能不够准确,也可能有失偏颇,更可能过于苛求了。军艺师兄蔡诗华先生转来诗稿时,鼓励我尽可坦诚地谈谈看法。既然如此,荣德兄大可理解为“说深说浅皆用心、说错说对都是真”吧!

把自我羡慕刻进精神之乡,把新春的祝福洒向陌生的酉阳。我愿看到诗人的世界云蒸霞蔚,诗歌的田园千红万紫!


作者简介:雷从俊,男,青年诗人、评论家,1975年生于河南淮阳,1992年入伍,供职于解放军军乐团,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研究生。逾千篇作品见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文艺报》等报刊,著有诗集、散文集、报告文学集4部,获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长征文艺奖、国风文学奖、“白鹿原杯”诗歌征文一等奖等奖项。曾任第九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评委、“中国梦、强军梦、我的梦”全军大型文学征文活动评委,数家新媒体特约评论员。


【编辑:与文为邻】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版权所有:西南作家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18010760号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合作支持单位:贵州文学研究会  四川省文学艺术发展促进会  云南省高原文学研究会  重庆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邮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满)    QQ2群:1042303485

您是本网站第 173500989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