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不住的艺术魅力 ——贵州作家陈军小小说《暮归》赏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签约作家 刘庆言    阅读次数：7467    发布时间：2025-02-25

小小说《暮归》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韩天顺和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女人，在微信上聊天，经不住“甜蜜”的诱惑，和结发妻子离婚，重组了新的家庭。后来因为负债，房子被法院拍卖，现任妻子提出离婚，他在陷入无栖身之所之境遇的时候，女儿告知他，房子被他的前妻买下了，可以给他住。

就这么一个很常见的题材，很容易写成味同嚼蜡的故事，作者却写出了深度和无穷回味。

刘勰说：“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他认为，文学创作要“义生文外”，这种“隐”就是一种留白。小小说由于篇幅短小，要把“螺蛳壳”里的“道场”做好，巧妙的留白尤为重要。

《暮归》这篇小说之所以精彩，不仅因为人物形象鲜明立体，语言质朴生动，情节设置精巧，主题表达含蓄蕴藉，更重要的，还因为合理的留白。

情感表达的留白：

在情感表达上，留白同样发挥着关键作用。韩天顺与前妻的情感纠葛，是故事的情感暗线。作者惜墨如金，没有宕开一笔去长篇累牍叙写与前妻的爱与恨，只聚焦于那封二十三年前的信，以及面对这封信的心理活动和行为，以前的温情，现在的回忆都隐隐流露出来，真实而感人。面对女儿给自己买的大衣，问女儿给前妻买没有，对前妻的感情得到了具体的呈现。而对现任老婆的感情，韩天顺只是“爽爽快快地签下字”。女儿敲门，误以为是前妻时，“你还有完沒完了？”他吼了起来，猛力拉开门，和现任老婆之间，曾经甜言蜜语里的所谓爱情与浪漫在岁月与现实冲击下还剩几粒芝麻大，作者只字未提，读者却能以一斑而窥全豹。

两次婚姻的留白：

小说中关于韩天顺和两任妻子的婚姻，也充满留白。与前妻如何追求，如何打拼，如何买房以及离婚时的情形，与现任妻子婚姻破裂的深层次原因，两人之间曾经的相处细节，都被隐去。但这留白处，与前妻的真情与美好，与现任妻子婚姻破碎的冰冷与无奈，读者都能清晰感受到。

人物形象的留白：

小说中不着一字正面评价两任妻子，只有一句“妻子是男人的风水”，再无主观论断，然而，前妻与韩天顺一起打拼，置办了房产，女儿也很优秀，最后买下被拍卖的房子给韩天顺住，而现任妻子争做小三时的甜言蜜语，韩天顺负债后的决然离婚，两相对比，前妻贤惠能干，坚韧重情，后者市侩薄情，对比中高下立见。

结尾留白：

最巧妙的留白当属结尾。未言明前妻单身的真正原因，而写她买下了房子并给韩天顺住，以韩天顺“把二十三年前的信捂在心窝上，死个舅子也不肯放开”的画面为故事画上开放式句号，让读者不禁遐想：韩天顺与前妻是否会破镜重圆？同时也让读者跟着韩天顺情感的波澜去审视人物形象，去思考对于婚姻的态度。

《暮归》中的留白，与整体架构紧密联系，成功地隐藏了一些读者可以根据碎片的整合，思考即得的内容，达到了以少胜多、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它让故事在简洁中蕴含丰富，在含蓄中触动人心，引导读者深入文本，挖掘藏于文字背后的人生况味与情感真谛。它使这篇小小说成为一篇值得反复品味又给人启迪的佳作。

作者简介：

陈军，笔名：陈艺木、多情郎绝情剑。贵州省毕节七星关人，贵州作家网签约作家，贵州省诗歌学会会员，毕节市作家协会会员。酷爱文学，尤喜诗歌。多有作品发表《中国作家网》、《中华诗歌网》、《六盘水文学》《高原》《乌蒙文艺》等报刊杂志及新媒体。

附陈军《暮归》作品：

暮归

前不久，法院拍卖了韩天顺的最后一套房子，也是他和前妻结婚后买的第一套房子。房子拍卖后，韩天顺的将军肚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象风中的落叶。

按法院通知的时间，韩天顺到了挪窝给别人的时候了。

周未，他一个人在家做搬家前的准备工作。他从旯旯角角弄出一堆废纸整理起来，准备有空时把它们卖了，三块五块的，捡点算点。想到卖废纸，他不由苦笑起来，曾经一掷千金的人，现在竟为了这三块五块，认认真真的整理着杂乱的废纸。

韩天顺心里明白，今日不比往昔，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前进村的养老院虽然封了顶，但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收尾。他要把这个养老院完整的交给村里孤寡老人。这是他曾经给老人们许下的承诺，尤其是小时候驮着他上过山，下过河，掏过鸟蛋，摸过鱼的蒋老伯，一生无儿无女，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留着……盖养老院也是给前岳父的承诺。老岳父，这个老山前线下来的老兵，当了几十年的村支书不容易。原因种种，在法院执行时，他不得不把眼下住着的房子给拿出去。欠帐还钱，天经地义，他没啥想的。只是这房子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在里头，他有些不舍。

他理着理着，只见废纸中躺着一个泛黄的白色信封。他漫不经心的打开，原来是二十三年前自己写给前妻的信。当年，这封信，让他住进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心里。如今读着这封信，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霎时，心里有点酸，眼晴有点湿。

咚咚……敲门声响。

“签字吧！”多久不着家的老婆把一纸离婚协议扔了过来，一脸卖猪肉的样子看着他。老婆光鲜靓丽的样子，让他真正感觉到自己和她格格不如。该分就分吧！和她又没一男半女的，没什么好牵挂的，韩天顺爽爽快快地签下字。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韩天顺老婆骂骂咧咧的甩门而去。这个小他二十多岁的女人是从他微信里走来的，她用年轻而又甜蜜的炮弹轰掉了二十三年前那漂亮女孩的堡垒，占领了制高点。

“女人是男人的风水。”看着摇来晃去的门，韩天顺苦苦地摆摆头。他用惨痛的经历证实了这句话的准确性。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这封泛黄的信，放进内衣口袋。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

“你还有完沒完了？”他吼了起来，猛力拉开门。

“爸，你怎么啦？发这么大的脾气。”来人是他的女儿韩思琪，今年大学刚毕业就考上了公务员。

“你怎么来啦？”他回避了女儿的问话，反问女儿。

“今天是我第一次领工资的日子，给您买了一件大衣。”女儿递过手中的手提袋，里面装着一件羊毛大衣。

“你这娃儿，还是改不掉乱花钱的毛病。”韩天顺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心里暖暖的。“你妈呢，给她买了没有？”

“您说呢？”女儿嘟起嘴巴，做了个怪样。

“您这是要搬家吗？”女儿看着零乱的屋子。

女儿这一问，让韩天顺恨不得钻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我今天来是带着使命来的。这房子被我老妈买了，她说，这是她和您打拼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卖。她还说，如果您能拿您的后半生交租金，这房子就随您住。老爸，您知道老妈为什么还单着吗？”

“为什么？”

“因为我外公说您是个孝顺的娃儿，也是一个糊涂蛋。”女儿戳了戳他的额头，像当妈的样子。

这一整天，韩天顺把二十三年前的信捂在心窝上，死个舅子也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