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度作家奖】老家诗意（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    阅读次数：7791    发布时间：2015-11-24

作者：王放

王放，男，诗人。大学中文学历。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陆续在《双鸭山矿工报》《双鸭山日报》《小小说》《黑龙江日报》《中国煤炭报》《工人日报》《诗神》《诗人》《星星》诗刊、《绿风》诗刊、《中国乡土诗人》《乡土作家》《思与行》《中国诗歌月刊》等国内多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等作品，部分作品获奖，或被收入《中国乡土诗人作品选》《世界青年诗人五百家》《中国诗歌阵线》、中组部编报告文学集《人民公仆赞》等书。系中国诗歌学会、中国乡土诗人协会、黑龙江煤炭作家协会会员等。现居双鸭山市。

回家

比风还野的心飞了几十年

现在，候鸟一样回到家

我要关掉手机和互联网

踏踏实实在这里住下来

我要牵着爱人的手幸福地过日子

先把歪歪斜斜的老屋掺扶起来

再清理小院里丛生的杂草

然后种植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要栽一棵能结出海棠的果树

夏天里让红灯笼最先把小院照亮

还要种上黄瓜茄子等鲜亮的疏菜

把火苗一样的红辣椒挂在屋檐下

我要种田放牛养鸡养鸭

再养几头憨憨厚厚的猪

亲手点燃一缕缕生动的炊烟

自己动手做一日三餐

秋天就把田野全部收回家

然后，把方桌摆在小院里

把剩下的时间摆在方桌上

摆上两只酒杯和两双筷子

老屋

檐下的雏鸟都筑新巢了

年迈的老屋已经驼背

拄着拐杖

站在村边

老屋孤独无助

老屋沉默不语

屋顶的老烟囱是烟袋锅

吐着浓浓的叹息

土墙倾斜了还能够遮风挡雨

那盘土炕还保持当年的体温

所有睡过热炕头的孩子

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在这个寒冷冬天

才想起老屋的温度

带着妻子回到老屋

回到孵化过我的巢

今夜我要睡在炕头上

把土炕烧得热热的

把自己脱得裸裸的

然后枕着蟋蟀的歌声

入眠

墙

那面墙

那面黑糊糊的土墙

那面用泥巴抹的坑坑洼洼墙

那面泥巴上再用白纸裱糊的墙

那面白纸上再用报纸裱糊的墙

厚厚的墙

一颗钉子

一颗锈迹斑斑的钉子

把一叠又一叠

老黄历

钉在墙上

厚厚的老黄历

厚厚的日子

一天又一天被撕去

立春

立夏

立秋

冬至

煤油灯

那盏煤油灯

那盏黑糊糊的煤油灯

那盏差不多和老屋同龄的

祖母级的煤油灯，至今还活着

我是那盏煤油灯看着长大的

她站在隔墙中间一心二用

一边慈祥地看着我读书

一边画着母亲弯腰做饭的身影

煤油灯没有红烛的情调

有泪流在心里

她老眼昏花面黄肌瘦

夜晚常打着瞌睡

那盏灯黑不溜秋脏兮兮的

可她是老屋里唯一的宝贝

只要她睁开眼睛，就会

让童年的夜晚豪华起来

千层底

油灯裱糊土墙的夜晚

母亲把一块块布片粘起

打成疙疤  剪成鞋底儿

然后放在酸痛的膝上

一针一线缝起来

针尖钝了

就用白发打磨

针越来越短

线越扯越长

针牵着一根线

一根

比乡村的夜还长

比乡村的路还长

的线

穿过厚厚的鞋底

把日子缝得暖暖的

把路缝得平平的

乡间小路

那条小路一离开村子

就跨过一条小溪

拐个弯

一猫腰钻进田里

那是一条拒绝汽油和皮鞋的

小路 只接待胶鞋  脚板

以及锄头镰刀

这些卑微事物

只有这条小路

可以深入农事内部

看禾一个劲的绿

听秸秆嘎嘎的响

我后来才理解为什么

把小路叫做羊肠小道

小路可以闻到

青草的味道

从那条小路走进城里以后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迷失方向

绿蝈蝈，黄蝈蝈

燥热的夏季

有风吹过

就会有一种音乐

在响

豆梗肥了，豆叶绿了

绿蝈蝈蹲上豆叶唱

薄薄的亮翅

是绿色风铃

麦秸肥了，麦穗黄了

黄蝈蝈爬上麦秸唱

长长的叫声是麦子的颜色

歌声与太阳一样漂亮

七月过，秋风凉

蝈蝈蹲在蝈蝈笼里唱

歌声比窝瓜花还美丽

童年的梦被染得金黄

印象或方志

三十年前，老家集贤县东北部有一片原始的沼泽地，芦苇丛生，是禽鸟栖息的家园。近年被乡农开荒种田了。再见了那片绿洲。

——题记

从永安乡向北，再向西

经过两个很年轻的村庄

再过一条河流

就到了那片甸子

河是断代史分界

这边记载跑马占荒刀耕火种的过程

那边在马蹄和铁犁的势力范围之外

水自由的流草自由的荒肆意的长

甸子的天空很平静

莺飞草长花开花落

蛙鸣覆盖泥沼

打着痛快的鼾声

不知道甸子年有多长根有多深

不知道虫鸟们吟唱的散曲

有没有押韵的小调，比如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贵族的芦苇

草滩是甸子中的部落

芦苇是部落中的贵族

苇族族规森严不容杂草入侵

苇族长幼有序疏密相间

个个骨骼清奇有气有节

个个风度翩翩身姿挺拔

雨挥长毫写意

慢润苇魂

风弹拨苇乐

奏天籁之音

芦苇们酷守家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带霜的歌声

一直在我梦中浅唱

冬至或小雪以后

冬至或小雪以后，我乡下老家

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

我的亲人懒得理报晓的雄鸡

可以勾着头睡到日头照屁股

日子在老酸菜缸里冒泡泡

老烟囱懒洋洋的一天喘两口气

储存的粮食足够过冬了

土豆萝卜都深藏在窖里

柴草堆虚张声势坐在屋前

看家狗无精打采蹲在门口

热炕头上厚厚的鼾声覆盖幸福

窗外的雪自由的落，自由的飘

谁家的门吱呀响一声

袖着手的黑棉袄们就会去找牌局了

跺跺脚搓搓手，一天又开始了

麻将桌滚落倒豆子的声音

老井的辘辘好多年不响了

拖一根僵死的井绳打着瞌睡

它抿着厚厚的嘴巴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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