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奔了四个年头,又奔了四个年头,怎样为主人公在中国找个名字,到今儿算有了着落。于此,我想起普鲁斯特那句话,他说:“人们敲遍所有的门,一无所获,唯有那扇通向目标的门,人们找了一百年也没有找到,却在不经意中碰上了,于是它就自动开启。”而我正是这样,我看上了《旧约·创世记》里夏娃的儿子该隐,把他从中东叫到东亚,合合理理的来一个男到女家——一句话,嫁给我的作品。
四个年头加上四个年头,该隐呀,已是八年了(抗战八年,这个既古老又新鲜的“八”呀,连人民币都对它情有独衷),我可找到你啦!我看了看电影,我不是在做梦吧?所以,为你,看我多动情,我对你说:上几日在田间过一条无名小河时,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突然浮现这样一页材料,那字面上的词汇组合宛如一种无修饰的密码。而我呢,想要你知道的是,我的思维从来就没有小憩的习惯,于是便从脑汁里一滴一滴地破译出:我和我的读者们无一不生活在例行公式中,其道路就好比个体的一切都隶属于国家一份财产似的。比如说,太阳一大早从东天出来,这就叫光明;黄昏临近时,太阳下课了,月亮或者说星星们一并出来,这时的景致,我们可以称道为晴朗的夜晚。反之亦然,我们就从心灵中把该种人类的事业支出来,又支出去,尽管不在一个床榻上就寝,但却在一个轨道上遗传。我不知道你从西边来,到我们这块黄土地上过客着什么,该是能体验一种什么吧?
你颔首也好,摇头也好,我认为你无所谓正确,也无所谓错误,因为你是公众语言所赋予的产物。你是谁?为什么我们今日无法看清你的形象啊?至今我们无法弄清你的底里。原谅我,原谅你生活在我的笔尖上,我要拿你下笔了,纠正我和我们自己。
……把该隐走到书页上来,他才知道自己真实地来到省城,来到市镇的确弥补了昔日在吾太线上心情的不悦,有道是说,人挪就活了。该隐挪了,但他的面色并没有春天起来,反而旧社会又在他的形象上阴云密布。我真拿他没办法,我是想把他扶绿一片青草地来,而作者主观又如何能与现实接轨?我们必须把环境推到书页上,叫读者的目光在情节里漫游。还是敞开来说吧,自从他们这拨工程队从吾太线折回,在阳光大道立交桥附近一落了脚,他的脾气就总是多云天气,时不时的,在向隅一处还小雨一阵一阵的,仿佛两只浆被岁月折断,船已失却前进的方向,或者说搁浅了。未来,都在遥盼着,努力着,而未来又是什么?未来就是将要走近的现实,而现实就是我们梦中所祈盼的未来,一切都被现实真理了。作为个体,我们无从再次选择一分一秒远逝的光阴,那一个又一个的未来都被所有的现实带向遥远,一个都没留下。我的话又扯远了,可我没有忘记该隐,我找了他八年了,他没有包围城市,他进入了市镇,心情并没因此好起来。到如今,他不再顾及歌舞厅,扯着观众的目光抒发“我爱你,中国”这支歌。为此,他花费了二十余年,觉得这歌词有些异味,越唱越糊涂,一再肯定中国确实可爱,但爱自己或者说爱一爱自己,只能爱一爱自己,这都是中国人家里的事,都爱中国了,谁是永远的?谁能永远?该爱一爱自己,不把自己从心中挖掘出来,中国怎么被自己或被群体爱得起?得出这个道理之后,他的心情倍加灰色了,不再和队里那帮铁哥们儿喝大酒。他觉得自己很孤独。自从父母亚当和夏娃被上帝逐出伊甸园,在一块绿色的植被上做了爱,当时母亲一再嘱咐要小心啊要小心的,而父亲偏就不小心,不理睬母亲的话碴儿,把事业全投入了。于是,母亲便从此做了看守,昼夜地抚摸着与日与月渐渐凸起的腹部,那眼神儿还温柔地投下一缕光束,和着肚脐眼儿一圈又一圈地转动:“得了,得了,再有三个月你就要走出户外了,那地方那外面的世界可美了,在宇宙中,所有的星球上的生活只能是人类最佳,那里,不但有你父亲和你母亲我,还有第三性呢!”可继该隐之后,亚当和夏娃又再度云雨,又一不小心把兄弟亚伯鼓捣到世间来。谁曾想他自幼起便放牧羔羊,自己却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地修理起地球,斩草又除不了根,该有的早已与生俱有了。而上帝偏又喜欢吃肉,自己又从地里长不出什么肉来,可上帝不食粮谷。于是该隐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的确,该隐是很孤独的,尤其和兄弟发生纠纷并导致死亡之后。好在父母亚当和夏娃欢喜云雨,又生了一个叫塞特的弟弟,填补了亚伯空缺。可上帝也有晕菜的时候,忽视了自己一步棋,自己是神,是吃肉的,既然塞特是补偿亚伯的空缺而来到世间,怎么忘却叫他牧羊了?想到这一切,该隐笑了:“上帝啊,为兄弟相煎的事,你惩罚了我,如今塞特来了,为什么不安排他牧羊去?没有人牧羊,你在吃得什么肉?”
多好的人,生要从中东来到中国,关心上帝吃什么肉。可他是一个人,甚至说是一个孤独的人是一个寻找第三性的人,我们没法说他已找到或者没找到。他从母亲那扇门出来之前,母亲夏娃就告诉他:“不尽管有你父亲和你母亲我,还有第三性呢!”
第三性是否存在,这很值得推敲,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试问之夏娃,她可曾目击过?
第三性该隐在现实生活中没找到,既然找不到,第二性对他是不是产生一种诱惑或者吸引?这我们不用管他,至少我们还不知道,当然,我们只能说不知道。能给他平日里注入新鲜血液的,只能叫自己在酒杯中活着。既使大马路上的汽车再畅通无阻,秩序良好,而在他的生命路段,现今,已是交通堵塞了。
在一家酒馆里,该隐独守一张桌面,桌面上散放着三份乙级菜,五扎啤酒已用完三扎,另外两扎在他的烟雾萦绕中,手指里夹着的纸烟也依依地上升。他埋着头,望着杯中的酒水,愁闷的将五指深深地潜入乌黑的浓发中,于是,往事便从他的手背上出溜下来,在他的视野中似隐似现。段长盛大山和他们这一队下一盘硬棋,活脱脱地将了他们一军。待他们折回省城时,充斥于他们视野的是满目荒凉需要整治的工程基地,碎砖乱瓦一片,旧门破窗挨着个地叫人看着眼疼。这就是东北西三面相接的即将拆迁的平房。若不是他们这个队来此填补这一片空缺,不消说,那早就难逃夷为平地的厄运了。可见,这城市的道路也不好走。他曾记得有人说过,说要天天讲月月讲反复讲,只给少数人讲不行,要使广大革命群众都知道。这是不是以农村包围城市的道,他记不太清了。反正无论怎么说,市镇的光彩的确勾搭人的眼光,否则母亲夏娃为什么说,这世界上不尽管有你父亲和我,还有第三性呢?再说,城市的道路怎不叫人望着眼谗呢?而该隐的住地其情景就如同被人扛走了建筑工程公司大旗一样,目下最首当其冲的就是如何重新号脉。而读者诸君们,我们就此运行吧。
该隐提起第三杯扎啤,再度的让杯沿接触嘴唇,读者们和我一同观看,大波大浪的泡沫和酥黄的酒水,随着他喉结的自上提动而渐渐减少,直至空白一片,才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后,他这只探索的手,摸到一旁书上面的《北京劳动就业报》,朦胧中见头版头条上有一排竖行的黑体字,摇摇晃晃地映入他的眼帘,再往两侧挪移视线,一粒粒小黑虫似的字母便在他的视野里扑棱起来:承包、跳槽、下海、炒鱿鱼、下岗、破产等一系列孵出来的字母…… 他看了看报上的内容,脑瓜子象晴空里有一道闷雷钻入他的耳洞,隐隐的在胃部的啤酒之家中轰响。他将报纸丢在地面,又随手抄起一本名叫《太阳城》的书。可他的视线无论怎么扫描,书面上的字母却宛如水面上漂浮的一张空白支票,徐徐地从他的视线里溜远了。而就在这当儿,他两膝之间的物件由此生机勃勃起来,弄得他眉头紧蹙,暗暗地小声骂道:“心情低落了,你他妈的倒支棱起来了?”
二
此后,该隐不由地想起一件事。那是在上星期天,当时正值日斜,他孤自一人在田野里漫步,正当他的脚步行至一块新绿的菜地一畔,忽地,他发现距他相隔二十余步开外的枯树旁,望见一位着一袭黑色衣服的武大郎式的小老头,近六七十岁的模样,秃着头,方方正正的小脸盘。不过,该隐脑子里一转悠这档子事就来气,可时而想起来又不免觉得好玩。想那时那小老头正掏出两膝之间的那根物件,咧着大嘴嘿嘿地笑着,也不知道想起什么逗气的事来,如处无人之境地正在改革开放。而该隐我们这个小宝贝,或许他当时闲的能滴出鸟来,脚底下生一个劲儿地往那小老头身边凑,可到了小老头一畔一扫那小老头排出的尿液却分头行动,他大惑不解,煞是惊讶。于是他想到了学问嘛,不懂不能装懂(学龄时,老师教育他,学问学问嘛,不懂不能装懂,否则那叫自欺欺人)。其实凭该隐这把儿年纪,能虚心的过问一下此中的道理是可以理解的,可这原由他确实没见过几个大天,大部分男性一上了小老头这个夕照时分,生殖系统的邻里乡亲都会逐渐产生质的变化,如前列腺增生,前列腺炎一类的名叫病的症状,都有可能产生尿液分杈,导致各自为政,用焦点访谈中的实话实说:尿不到一壶的父亲母亲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又何况自我这个小共和国呢?
当他解决完实际问题,下意识地甩动真命小和尚,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小和尚的手指之间练就武功,直至小和尚头顶上那粒珍珠般的液体甩掉之后,才提起褪到膝盖之下的文明,一边漫不经心地扎紧生命之旅一边观望是不是有位姿色出众的少女在做着性观察。可愿望却与他的故事截然相反,这一点上帝都没能想到,没能安排利百加,只让该隐来了。见此光景,小老头不无来气,眉头顿时一皱,随之又舒展开来,想着这位壮小伙的确好玩,人类的娱乐之林也太大了,啥鸟都扑啦啦飞出来了,连撒尿都能叫人格外观注。足见,改革实在的开放了。
小老头转过脸,往脑际拂掠一下少而又斑白的发丝,低着头,不无概叹地摇一摇,抬起脸来,启口笑着问:“小伙子,看你真逗,我撒尿有啥好看的呀?”
“老人家,”该隐显露一板正经的神态探过去,眼睛挤成一道缝,反问到:“您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中心么?”
该隐这一句上不了墙头下不了房檐的提问,一时弄得小老头一个怔,吱唔着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心想这排泄与一个中心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处的事,怎么从该隐的嘴里嘣出来了。
小老头尤为不解,困惑地看了看该隐这位大才子,随后说道:“你这小伙子问这话,我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啥药?”
该隐听罢,望着小老头忍俊不禁,骤然大笑起来。
小老头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见该隐一个劲儿地大笑不止,禁不住地骂该隐一声神经病,也随之哈哈大笑。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为什么就悲伤,在人类之中应该习以为常了。
该隐按着腹部,上气不接下气地手指着小老头的鼻尖答道:“我呀——我卖得不是避孕药。自从我的父亲亚当和我的母亲夏娃被上帝赶出伊甸园,也没发送他们避孕药品,他们再度云雨时,我妈对我爸紧说慢说地说要小心要小心,不要把掌心交给世界,可我父亲就是粗枝大叶,一下子就使我妈的子宫作用了。过了几个月后,我妈朝她的肚脐洞哄弄我,说这个世界有第三性,一到十个月,就把我如期骗出。可我找了二十余年了,所有我的足印都被雨水风霜消蚀。我讲到这里,您老人家您的明白,自然,我也无法提供任何药品。我是想问您,人家自己的枪杆子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从不搞什么分裂活动,始终是一个中心的,可我弄不清为什么您的枪杆子打出的子弹分家另过呢?
小老头听得该隐这一番话,幽默劲是那么的浓,俨然象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顿时笑声不绝如缕,也美不巅地和该隐调侃起来:“想这是两种不同的道路吧!一条是走乡间羊肠小道的,一条是走城市大马路的”。
该隐听完小老头的回答,“扑哧”一下子就乐了,心里说这小老头的话真是风趣之极:“羊肠小道的,城市大马路的,”也不知是从哪条战线上练出来的绝活,一个小便排泄过程,生叫小老头讲出两种不同的道路。看来,这天儿,越侃越晴了,灰色的城市命运大合奏真是得人心不浅。于是该隐的舌尖略有打卷,笑意泻在脸上:“哪条是走乡间羊肠小道的?哪条是走城市大马路的?”该隐把这句话搁出去之后,心里便一个劲地乐,心想这一定能把这老青少年困住。小老头甩了一下头,不无遗憾地手背打在另一个掌心里:“这呀——这呀!唉!这我哪能分得清啊?我都这把年纪了,叫我想啊,大概我那个右叉出来的是走乡间羊肠小道的,左边出来的是走城市大马路的吧!”讲到这儿,小老头觉得不是味儿,怎么捅来捅去老和自己的物件干上了,显得有点不耐烦,于是他朝着该隐拱了拱手:“算了!算了!你小孩子吧唧的你懂个耄啊你,我这把年纪无论是从右边《横空出世》的,还是从左边《智取威虎山》的,说一千道一万的,老年病了,都是一个鸟样,瞎鸡吧混呗!太阳一落山,也一样的格屁儿着凉。”
该隐望着小老头,简直乐得喷饭,立刻为小老头打了分:“真是老有所想,老有所为,老有所用啊!”细想着这小老头真是一段不该忽视的细节,尊老,爱老,敬老这三个单词实在派用了地方,生能把现在的电影《横空出世》和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讲出,是从一个母体中奶出来的婴儿。不消说,千禧年中的读书热,也的确为小老头注入了二十一世纪鲜活的气息,连思维方式都前卫了。于是该隐唔唔两声,醒一醒嗓门,尤为镇静地问到:“老人家,什么是老年病啊?”
小老头又活了,见天底下地上头还真找到一位听他倾诉衷肠的人,这对二十余年的病魔缠身也算是一种补偿吧。于是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大有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的阵势,当然他就不客气了。只见他唾沫星子从嘴里飞翔地展翅出来,使该隐颇是惊愕,宛如对方的掌心朝他打来的一般左躲右闪。
小老头说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栗子般大小的前列腺,长在肛门内约摸三毫米处,为了生存去打工,包裹着尿道和射精管,为了精子在绿灯下一日复明日,便逐渐地和阿哥精液套上了关系,联袂建造游泳池,这主要是促使两膝之间的物件走向十一点。造小孩是这个小共和国的原则,夫妻之间感情的润滑剂是中心,设若机件发生故障,那就得看医院了。否则,外在的物件也跟着一并完蛋。
该隐听得都快成神仙了,早些年学的“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原则,此时听得小老头的一番言辞,险一些被他的说教推翻。内在的笑声里不禁地有一只五味瓶倒入心海,认为小老头转变真快,彻底地补课了,但又觉得小老头穷侃着好半天也没讲出个道道来,什么“一日复明日”,什么“零件发生故障”的。不过该隐并不和小老头叫真张儿,他想到了毛泽东时代的“各条战线”对小老头“这条”就宽宏大量了。而就在这档儿,不知怎么的,该隐的思维突发奇想起来,不经意的五指摸到小老头的头顶,于戏谑中夹杂一些骂人的成份:“我说你这个小老头啊,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看你的脑袋象一枚摇头丸。”
显然没有料到该隐能讲出这种令人不堪入耳的话的小老头,于惊愕中愤然地听完,那长期压抑心中的十条怒火,还有几缕尚未捋顺的无名火,此刻便一并迸发出来:“我说你这二球畜生王八蛋,你姥姥的,我他妈的着你惹你啦?”小老头狠狠地骂着,抡起胳膊就朝该隐掴来,但皆因他个头矮小,撺了几下都没伸到该隐的面颊。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该隐身畔有一块两米见方的条石,于是他立刻跳了上去,伸手就给该隐一记耳光……
回想到这儿,该隐下意识地依旧抚摸一次略有疼痛的脸,拧了一下嘴,骂自己,该!自找的。随后,他提起桌面上最后一杯扎啤,一仰脖,咕嘟咕嘟地便见了底。搁下杯子,拿起那本《太阳城》,打一下桌面,语无伦次地喊着:“小姐!姐姐!买——单儿!”
吧台里的两位小姐同时把目光朝他扫过来,尔后相视,偷偷地掩口觑笑。
之后,吧台里那位身材修长,姿色娇美的女士拿着菜单,一径朝该隐走近。
该隐摇晃着身子,从怀中掣出一张绿票子,在天空中划出一个九十度圈:“甭找……了,剩下的,说俗……一点儿,叫……什么……唔小费吧!”
该隐扶着桌面摇晃地站起来,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朝女士拱手。
“先生,您没事吧?”女士近前一步,做出欲搀扶的姿势。
“没事!没事!有事……就……自己管自己吧。”
该隐步履不稳,趔趔趄趄地朝饭店的大门奔去,直至消逝在夜色中。
三
天底下竟有这样一种邪乎事,这究其何为呢?这就是说,也不知道哪路神仙把该隐前面的暄土走硬了,一下子使该隐从天上软着陆,从混凝土的震动棒上,突然他撒手掷地一笑,从高空作业一头扎进项目工程试验室。这于他至今是个斯芬克斯之谜,想了十余个金乌夕下,玉兔东升的时日也没弄出个眉目来。
天已由墨蓝渐渐的宝蓝了。
他躺在床上,眼神儿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想念着自己的母亲夏娃。尽管她把他从子宫里哄弄出来了,这他都不怨她,主要的是怪她为他起“该隐”这个名字,“该隐”是什么意思?是“得”的含意。谁“得”到了?是母亲夏娃?还是父亲亚当?
他蜷着身体,侧过脸来面向墙壁。蓦地,他想起金枝我这个作者来,说我从宗教上把他拽下来,是我得到了,弄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的,这一并是我造成的。试问,他是“人,”是“鬼,”我怎么能够一手负担呢?如在上几章中他不好生在酒店里饮酒,偏偏找回忆过日子,想到他一次漫步中的经历,一再地和那小老头逗贫,本来是“两条战线”上的,可他耐不住幽默的情趣,一再地……
“得,”读者们要提高警惕,这个“得”字是北京方言,这既是说,我不讲了。
天已放大亮了,他还没有起床更衣的意思,咱不管他了,咱找他单位的领导。他的单位究竟在什么位置?噢!是在合作化北路靠右侧,离阳光大道立交桥只是咫尺距离。
人是单位的人,人是社会的人,人是国家里的人,人是地球上的人。人,究竟是哪的人?有人说是土里来的,有人说是上帝的产物,但上帝特别喜欢吃肉,否则上帝又岂能喜欢亚伯?可该隐把亚伯杀了,父亲亚当和母亲夏娃又再度云雨,又生了一个塞特,但上帝没有安排他工作,也没有让他放牧。欢喜吃肉的上帝,如今又在吃什么呢?
太阳的光束,从冬青树的叶篱里洒下来,将座西朝东的房舍染得一片金灿。
这是一块方圆不足两公顷的汽车厂房基地,两条东西走向的护墙,使得房舍十余年的向着朝阳,一条带地自南北拉成二十余间。向东是一片空场,散放着数量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汽车。而阳光大道工程试验室就临时设在这里,是铁路租赁地方的,靠南侧把前的一两间。
主任高大强着一袭灰色的西服,手里夹着一支依依萦绕的纸烟,在办公室里一边和正在伏案疾笔的刘建刚侃着一边来回地度步。他那高大的个头显的特别魁梧、沉稳、刚毅。时而,那排黄牙齿衬着他微黑的笑容,弥漫着一股祥和的气息。
刘建刚不时地抬起和顺的笑脸,言辞简单地应答着。
在门口一边,张太峰在脸盆里正在哗啦哗啦地刷洗什么。
就在这档儿,门“咣当”一声开了。三公司的技术员张胖子,怀里抱着一捆报纸裹着的钢筋闯了进来,随手丢在墙角,抬起手来拖一拖镜框,于爽朗的笑声中给高大强递纸烟:“A段桥梁就要动工了,先为我们三公司拉一下吧——高主任,”说着,用脸点一下地面上报纸裹着的钢筋:“八号至十二号的,看拉力怎样,如果指标到了,那我们就上马。”
“你一来就是急活。”顿了顿,高大强笑着说道:“行,你下午来吧。”
张胖子一笑,举个手,折身一径奔出门外。
依旧吸着纸烟的高大强不知一时想起什么,一下子把目光向刘建刚投去:“你说上班都快两个钟点了,这该隐到哪浪荡去了?”
就在刘建刚就要接话回答时,该隐拎着一兜苹果推门进来,望着高大强严厉的目光,自知理亏的该隐启口说道:“真对不起,昨晚上只是五(盅)中全会,就把我灌到位了。”
“几点了?去哪儿了?”
“朋友处。”
“朋友?哪个朋友?”高大强把脸转向一侧,“朋友,又到饭店去了吧?”
“没有啊!”回答后,该隐心理嘀咕着:听这话的语气,再加上这一段时间的酒中谈话,可见这不是一条战线的。看来,这世界上不尽管小老头有病,智慧之木在男人那块方位站不起来的人,也未必只有这么一二位占有中国。于是,他眉梢一挑,计上心头地随之一乐:“啊哈!我还忘了呢!主任如果你不提这饭店,这档子事我还真的搁到脑门子后头去了,”
“什么事呀?”高大强的眼睛亮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一听说有好玩儿的事或什么莫大新闻,他就春花怒放。
该隐活了,扫了一下四周,又把目光落在高大强的面孔上:“这么大的新闻你们都不知道?”
“别打哑谜了,该隐!”高大强笑嘻嘻地说道。
“前几日盛大山段长领一帮产业下属,晚间去江涛大酒店,酒上十成时,盛大山醉眼朦胧地把服务小姐叫过来。这小姐长得很有姿色,牌亮条顺的,一字步地赶近问道:‘先生,您要什么服务?’而我们的盛大段长,一边撕弄着大碟里的鸡大腿,一边色眯眯地觑着小姐,信口说到:‘我把它小腿掰开。’他说完,使得在坐的人都止住了呼吸。而那位小姐,脸‘腾地’红了,十分尴尬地退到一旁静候。”
“有这档子事吗?”高大强大笑着,眼泪都滚出来了,之后,将脸高高地往后仰去,顿时便来一个大嚏喷。
“又瞎掰呢!”刘建刚望着该隐:“你看主任还捏着鼻子笑呢!”
该隐回过头来问高大强:“味到怎么样啊?”
“真得有啊?”张太峰搁下脸盆里的活,颇是快意地赶过来问该隐:“真得有这么回事呀?”
“可不,这么大的新闻,你们仨个人楞不知道?真的,我要骗你们,”该隐伸出小拇指:“我是这个!”
四
段长盛大山的桃色确实已成了新闻,尤其是在这个小小的试验室,沉闷的空气都春光明媚了,的确注入了鲜活的气息,使得负重的人生透出一股恢谐的情调。
但我们的节拍不是这样安排的,我们有理由为该隐提供下一步棋的走法,这就是说,他的母亲在他未来到这世界之前,也就是说在八(中国人是多么喜欢“八”呀)个月的时候,他的母亲夏娃在隆起的腹部上,于柔情中轻轻地抚摸着肤色玉晰的皮肤,对着肚脐眼儿哄弄着该隐,说这个人世还有第三性,别指望她和他的父亲亚当。可是,这个不该发生却注定要发生的故事一到了十个月,该隐就东方破晓了,才发觉大上其当,才醒悟亚当和夏娃的他们云雨的痛快,其实都不是为了该隐自己,那是为了上帝自己。亚伯出来了,上帝叫他去牧羊,因为上帝酷爱吃肉,但该隐把兄弟打入地狱了。亚当和夏娃又做了爱,塞特出来了,代替了亚伯,但他并不放牧,没法给上帝提供肉食。唉!不知道上帝如今吃的是什么。
但我们不能抛下该隐不管,尤其他这么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究竟有否第三性为他提供,该隐至今没有找见。那么,我们现在的任务只能让他轻于鸿毛了,以老传统的办法,看他有没有新的感觉。好吧,我们就此入题吧,在他身上找就是了。
暮色渐降。
院落的自来水龙头前,三两个洗涮碗筷的职工正在嬉笑着,追逐着。另外一位二十出头的女职工拿着碗,一脸的不悦,静静地站在一旁。
屋内,该隐一个人在转磨子,莫明的烦,时而躺在床上,抓一本杂志找不到家似的翻翻这本,又翻翻那本;时而又坐在书案上,望着墙皮脱落的寝室一动不动。
“该隐!该隐!”
听到户外洪亮滚圆的声音,该隐欠起身来,将目光从敞开的屋门送出去,只见块头宽大的大老秦堆着满脸的微笑走了进来。这叫他挺邪乎,快两年没撞上他的影了,今儿格不知道哪缕春风把他吹来了,又在黄昏里,得拿起线来,好好地纫一纫针,看看他布的什么棋局。于是,他下了书案赶忙迎了上去,流露一副欣喜的心情和大老秦握手言暄,笑问这七百余天的朝夕岁月到何处招兵买马去了等等不一一而论。
大老秦是前两年从该队调入段部的,从党委书记一拍桌子一蹿,一下子从春花就抢到了秋果,弄了个后勤副段长指手划脚了。该隐弄不清楚他的路子怎么这么硬这么野,尽管在队里无论从生活上还是在工作中,他们两个的物件都能尿到一个壶儿里,论墨水上,一宿他能划啦出上万字的稿纸,内容也能叫职工们啧啧称道,可至今他还在工程队窝着,难道是上不了舞台的鸡吗?
是被饲养的鸡,倘若说是的话,只能说是野外不愿啼叫的雄鸡。前几年段长盛大山在段长办公室让他叫,说如果能叫出别有一番风味,就把他调入段部,到那时,他站在这高处再一叫,雌鸡都要在他的旁边扎窝,他赶也赶不走。可该隐是见着大树就走斜枝的人,叶子只长在自己的枝上,别人甭搞。而大老秦就不价了,他逮着绳索就往上爬,满脑子千篇一律的只是讴歌讴歌,老是把鲁迅的话大放光芒,说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比如说毛泽东拉一支八角帽,就走的是这样的路。他沿着绳索爬上去了,可他翻身不忘该隐,他的许多作品,都是该隐的墨水在幕后支持的,尤其大老秦的新闻稿件,也不知道该隐为他做了多少次手术,否则,底气不足,上了副段的客船,还得起早贪黑地在基层拿大顶。可见,大老秦的一顾茅庐,的确有一种感恩的成分,也知道该隐现在还在耍单儿。
该隐在寻找第三性。
第三性寻找不见,可这第二性对他还是产生魅力的,尽管他还没有谱儿,但又碍于与大老秦这层关系,还是支吾般地应着,可脑子里的棋子已乱了方阵:说入耳吧,又是迷迷瞪瞪的;讲没听进去吧,他还应了这码事。况且,大老秦临出屋之前,还丢下一句话把儿:“一定啊,别当耳旁风!”
天已麻麻黑了。在室内他更换一袭蓝色的毛料西服,拿着小圆镜用手整理着头发,之后,他带上门,一径溶入夜色。这时,他脑海里浮现出小老头的形象,只见那小老头手指比划着:“想是两种不同的道路吧!一条是走乡间羊肠子小路的,一条是走城市大马路的!”
他烦了,暗暗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麻烦,事多!我怎么老想起这破老头啊!
他走着,他去大老秦处投标去了。途经竹篱拢起的电焊工班,迈过筑墙新翻起的鲜土,望着酷似白昼逐渐筑起的阳光大道立交桥,强烈而又刺目的电焊光束忽明忽灭;时而,在高空作业的铁架上传来一两声喊叫;运浆车隆隆的车掣声阵阵地宽响开去。他走到马路牙子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迹和车流,其情景就象一股乱了方阵的军营。
该隐的头突然地大了,脑海中又浮现出小老头的形象,他认为小老头这条“战线”和自己“这条”其性质本身就是两码事。只见小老头手把着两膝之间的物件,在风中是那么地甩呀,甩呀,却总是甩不掉和尚头上那颗珍珠般的液体……
只那么一忽儿,他又回到了现实中。他埋怨自己,也没弄个一二三就应了人家,这到底是去日月县大强段部,还是去阳光大道立交桥指挥中心?。而大老秦一锤子钉死了,脱口就讲到他哪儿就行了。但究其何处谋面,大老秦兴许认为该隐知道,而该隐偏偏不知道。平日里,该隐的脑瓜子本来就是一坛子浆糊,稠得拿什么化学原料都稀释不开,想来这个该隐是用第三性材料制成的,否则,为什么这第二性把握不了他的思维呢?
星星出来了,就象中国的人口,密密嘛嘛的。
“赌一把儿吧,不是再说!”该隐自言自语地嘟囔完,便转向右侧,步入阳光大道指挥中心大院。一步入宽阔的院落,他止住了脚步,抬眼北望一座三层小楼,一扇扇灯火在摇动的冬青树篱中明暗着。在二偏西的一扇窗口里,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往返于书架和书案,捧着一部厚厚的书,翻动着页码。
该隐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沉思:知识的增多,并不予以个体幸福,相反,它是烦恼的根源!随后,他朝着西侧一排平房走去,捱着门地向室内表示歉意和微笑。就在他的手指叩响财务室的门扇时,里面传出一声浑圆而又干脆的问话:“谁呀?进来!”
该隐听出来了,这是大老秦的声音,熟识的问声亲切而舒服,仿佛使自己“可找到党了的一般。”于是,他便推门进入屋来,看见大老秦手里拿着一块半月形的馒头,在书案上正夹一箸丙级菜往嘴里送,两腮鼓动地说:“来啦?”大老秦用筷子指了指斜对面两张并立的办公木椅:“先坐一会儿,我这就行了。”
该隐坐下来,燃起一支烟,笑着问道:“老秦哥调到段上这两年,身板又渐宽了。”
“唔唔!还不行,没吃啥好东西,岁数在这儿摆着呢!”
“当然,岁数上可以理解,不过,据说盛大山时不时就带你们去江涛大酒店,在那里改革开放去,有这档子事吗?”
大老秦哈哈大笑起来,抄起碗筷:“你听谁说的呀?”
“这事,小鸟度柳穿枝,快着呢!”该隐说着,望着手中的烟头吹了一下,莞尔一笑。
大老秦走出户外,在水龙头下洗着碗筷,尔后折回,望着该隐叫他等一忽儿。
该隐坐在椅子上,微笑地颔一颔首。
大老秦走出门便不见了。
该隐皱起眉头,埋怨自己,来得真没劲儿。这么多年来,尽管没找到第三性,但在第二性的黄河水面一直没有搁浅,今儿怎么闯这儿来了,他为自己今晚的举动大为不解,如梦般地不知如何处理现今的自己,是不辞而别?还是任其自然?他一时也理不出个线……
大老秦回来了,引进来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士。此时,那女士的目光越过大老秦的肩胛,往该隐的身体上放电。
该隐站起来,朝着大老秦和那位女士示意和微笑。
大老秦侧脸望着那女士,笑着引见该隐:“该隐!”他把胳臂伸过去:“就是不能“隐”的意思,怕你看不见他,这意思是说,是“得”的含意。”
相互作了介绍之后,大老秦找个托辞出去了。
刚才大老秦已经介绍了,我们这位女士叫郑中华。既然我们把她从世上拉到作品中来,我们就得知道她是从何方出土的,光阴叫祖祖辈辈可以悠闲地错过,但郑中华的背景我们不能忘却。
就大老秦为该隐提供的红娘之路,其实为郑中华这个身段修长的花瓶里注入太多水份,不知道大老秦从中忽视了细节,还是在阳光下布了一张摩耶之幕。基于这首要的一点,我们只能把郑中华捐出去了。这就是说,在三年前她曾和另一位先生领过红本本,皆因半个年头麦芒对针尖,于是,郑中华就下课了。当然,既然我们将她推陈出新了,就不能搁下他的娘家不管。郑中华的父亲郑钢,是一个地道的老实巴交的汉子,这在段里是有口皆碑的。一谈起这个从秦腔里走出的汉子,没有不往后背大拇指的,沿着姓叫顺口了,人们也就叫他老郑头。而作为该篇小说的作者,我们也就此通用吧。
还是在老郑头火力正壮时,他背着唢呐声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撞上了大运,适逢铁路来到他们这块乡村部落招工,于是,他招标了。弹掉身上的黄土,牵着小妻的羞涩上了铁路,在一路风光中,膝下的儿女也在小妻的笑容里一个个抖搂下来。首当其冲的则是大女儿郑华夏。在开初,这对小恩爱,把事业有成捧为掌上明珠,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发生奇迹了。尤其是小妻一而再再而三地叫老郑头在床榻上鼓励他上来下去的,久而久之,这一加一等于一的光辉路线又过了两年,又奇迹般地招标了。这第二任代理他们优秀成绩的老二郑中华,也从黑夜闯入早晨。但老郑头这一对小恩爱也有苦恼的一部份,这都缘由前两次成绩都是第二性,一到这白加黑的人世间生活二十几个春花秋月,就无不伺机探找男人与她们的关系。为此,这一对小恩爱自后一定要找回自身的价值,把郑家这根烟火续上,大有将做爱进行到底的决心。但这个带把儿的文物何时出土,他们却都拿不好这美丽时光。就在老郑头的岁数天刚过午时,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婴,便从小妻的两腿之间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不消说,这一功绩的确空前,站着的,蹲着的,眼下劳作的,就好比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没少,确实为这个家庭锦上添花,使这一对小恩爱也从此春光明媚起来。可这第三次成绩得为他起一个叫得响的标题,于是,他们翻词典弄日历地折腾几个夜晚,一并认为这得感谢社会主义,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他们才能****得子。明了这个理儿之后,便取其“中国”这一名词,他们这个小宝贝才算有了标题。当然,开头姓郑,之后才是“中国。”
五
搁下老郑头这一对小恩爱,我们基本和他们脱离关系,就让他们大江东去吧,我们不能忘却实质而脱离正确的轨道。此下的镜头,我们得欣赏老郑头这三次落实的成绩了。
大女儿郑华夏在七八年前刚和婚龄沾上一小边儿,就干净利索地把身体从父母的身边儿取走了。寄存了二十余年,一下子上了市工商局一位小科长的客船。这也难怪,这个人和那个人不是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岂能相提并论呢?她急嘛,当时她怀着一缕大步流星奔小康的心情——小算盘扒拉的哗啦哗啦地响。而老郑头的小宝贝儿子郑中国也不甘心事业无成,法龄期一找到他的年岁,他两膝之间的快乐卒子,在市毛巾厂一位小女子的石榴裙下屈尊俯就了,并且在十个月里响起了一声春雷,使得这位小女子的腹部象面团一样膨胀起来,揭了几页日历,老郑头便旧貌换了新颜,又长了一辈儿。
独有老郑头的第二次成绩郑中华,在生活的浪花里风光无限,走马灯似的恋人不分季节地一茬挨着一茬,都快三张半了,还是那么无牵无挂的,既不吃肥的也不吃瘦的,想吃那五花肉吧,现在刀功济的人又并不多见,没法为她割的头头是道,这可叫人摊手了。别的我们且先不说,就拿头三年她那桩婚姻来下尺子吧,当时她老父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为她找一门婆家下脚,算是真正地找到了工作。按说邮电系统肥的流油,可她一上了人家的床榻,就不愿意和人家作身体交流,也不知道是性冷淡,还是性格变态,她楞生出一缕非分之想,一再耐心、说服、教育人家取消两膝之间的零件,这可叫人不可思议了。人家零件从父母那儿出生时就有了长期工作,从没有下岗下课什么的特色,自始至终的就是定点就是热爱遗传,可她一心要从人家的岗位上罢免。最后,人家皆因想往她的一个中心处发起战斗,而她却坚决彻底地取消一加一等于一,人家气愤之极,不得不与她丢手。
郑中华的婚姻下课了,此后的一段光阴里,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关键的是,人家已洞察到这个郑中华的残忍,已窥探到她心灵中那个小算盘,她的每一粒珠子都滴着毒汁,人家不愿过去打。
时光,象一个逃学的娃娃,不知不觉地就在我们的眉梢上溜走了。郑中华的眼角上或深或浅地出示了几道鱼尾纹。可她现在依旧耍单儿,婚姻这一项人生主工程还是没有着落,还在失业,失了业,天长地久的,那一块下身生命的源头就会着锈。但平日里,她认为她这块土壤象妙龄少女似的那样肥沃,是一朵永不凋落的玫瑰。可是没有春天播种,再肥沃的土壤也只能是盐碱地了。她的确想找一个男士播种,不用为失业而朝夕概叹,而偌大的中国呀,在她的身上老是不着边际,开水在她的心中凉了一杯又一杯,都快见冰碴儿了。到现在他不得不认为:结婚是错误,离婚是醒悟,再婚是执迷不悟,只有独身才是觉悟。可一有春风渐起时,她依旧伸手去捕捉,皆因心不往一处想,自然这劲儿就没法往一处使,这就使她一度的失业。
太阳去了,月亮出来,这是祖先的遗传,不能错过。隔三差五的这生命的历程一使人不经意,总有柳树抽芽的时候。和她老父曾在一起玩洋镐弄铁轨的大老秦,便是媒介战线上一支主要力量,素被人称道为好事装了一列车的红线歌手。该隐和郑中华这道菜肴,便是在他的手上烹调出来的,味道怎么样,只能看剧情的发展了。这一次,郑中华真有些甩开膀子(女人就是女人,既使她演出男人的样子,但她注定是女人)大干社会主义的劲头,不再是花木兰替父(自己)去从军了。她要拿出林黛玉这个女人娇媚的楷模,不改革,她认为一辈子都要失业了,先前的思想动机是一段不该发生的故事。但这种实质性的自我挖掘,在她的脑海中只是蝶翅一闪,不能形成一股力量,只是在质的天空中寻找着陆点。她的表象是女人的模子做成的,其性格要突出男人的实质。她自诩有一副娇好的姿容,要把该隐的目光引到床榻上来是不成问题的。此外,还有她这笔娟秀的小字,这歌一定是越唱越动听。于是,今晚和该隐谋面了。无论是在个头上,还是在该隐颇为帅气的脸蛋上,尽管在郑中华的心版上没能打上百分,但一念自己已是三张多了,用男人的话说,是到了乒乓球的咫尺了,总是被人世间的这一半推来推去的,只能缩一缩规格了。如此这般,郑中华这手中的铁环便一环紧扣一环,逐渐地向光明之塔——该隐靠拢。
而该隐呢,就象哪位大家在书上所说的,说男女都一样。这一点我们不能质疑,该隐也是带着自身的历史去面见郑中华的。在夏娃的子宫时,他就不由地吟咏:“活下去还是不活,这是个问题。要做到高贵,究竟该忍气吞声来容忍狂暴的命运矢石之攻呢?还是该挺身反抗无边的苦恼,扫它个干净?”但他经由不住母亲夏娃的哄弄,说这人世还生产第三性呢,于是他终于破晓了,也来到了这个白昼之下的地球。从特征上来看,他的周身零件和带把儿的第一性不多也不少(否则,为什么说该隐是个神经病呢),但他生就就要寻找第三性,也不知道亚当和夏娃是怎么做得爱,是姿势不对(科学家、医学家、哲学家、人类学家,没事又想找点儿活干了)还是时间不允,,我们的确没有目击到,可他们这个产物我们已经无法错过了,我们打开他的抽屉,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照片全是第二性:美的、胖的、瘦的、丑的、也没有什么特色。人有三种感觉,那就是先知先觉,后知后觉和不知不觉。该隐属于第几种,这是吃作者饭的评论家干得事,我们不必发愁。用他的话来说,既然第三性他找不见或者说是抽象的,只能在这第二性女人这条水面上摆渡,赶快回到原籍——各民族大团结的坟茔之地。不过近一两年他也拿起大顶,认为一味在女人的胸脯上肯馒头山,经久了也令人厌倦。他对音乐欢喜不得呢,前一阵儿疯了似的买了几册作曲书,如《歌曲创作探索》,《歌曲创作二十讲》什么的,连拿大顶都在打拍子,一心要当个作曲家向社会表示表示,谱几首时代特征的曲子,叫白天不亮黑夜亮的歌星们在舞台上蹦蹦跳跳锻炼身体,使得台下的观众为此不知所措地喝彩,出了剧院就到现实找烦恼去了,说来,那该多好玩啊!可是,他没找到一个好女人在背后支持他。比如,前一阵儿他就恋爱一个,可这位他认为好女人的第二性,和他讲了一个难忘的春日周末,一意要和他云雨。在开初,他一心想在他成功之后,这个好女人也能在领奖台上舞着鲜花向观众示意,来一个永恒的瞬间。可她不做好女人,没有好女人,怎么能够成功?这十三亿人口的泱泱大国,怎么光生产星座,不造就好女人?比如说诺贝尔奖,中国的种子偏要借外国的国籍方能行之有效,全被外国的女人支持了。他想了想鲁迅的话是对的,得先有土壤,才能有天才的道路。既然有这么多响当当的大文豪为他撑腰,他就准备通俗了。
偏巧,大老秦的不期光临,便为他安排了条件,能否俗得能渗出钱来,我们还得要经过一番考察。
“还别说,郑中华,今晚我们的相识,我认为,确实有一种缘分预兆着。”
“是么?”郑中华眼睛一亮,一缕柔情似水般的暖语从她那红润的唇际吐露:“这怎么讲啊?”
“今儿早晨我起来一出门,便发现我对面木工班的房顶上,落着一只喜鹊,对着我的门口叫唤不停。我一想。兴许今儿格能遇到什么喜事呢!”
“你还挺迷信的呀?”
“可不!我也是现代人,没事干啊!”
郑中华望着该隐,在双方目光的投送中,她的丹凤眼此时倍加地充满着爱意和欣喜。
“据说你不是在段里吗?怎么来到阳光大道指挥中心了?”
“怕离得远,你找不见我。”
“你可真逗!”该隐从坐位上笑着站起来,把身体朝郑中华探去:“我可要弹脑奔儿啦!”
“别价!别闹!”郑中华躲闪着,缩着脖颈儿地笑。
六
明净的窗口,少许的阳光,把冬青树的树篱映入室内。时而,地面上斑驳的树影也在轻轻地摇曳。
刘建刚站在钢筋拉力试验机前,双手操作着增减油阀,一边注视着上端的表盘,一边不停地扫视着一旁两齿咬紧的约摸25#的条纹钢筋。
在钢筋的焊接处,冷不丁地时而发出“嘭嘭”的响声,其情景,其心境,不由地使人把心提溜到嗓子眼上,既希望断,又怕它真的断掉,而此时此刻的分秒都是千钧一发,只巴望着快些结束,快一些结束那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心情。因为它的断裂声太大了,大到什么程度,谁也搞不出个一二。
站在试验机前的刘建刚,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表盘。分针在一道道黑色的小格儿中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慢了。
钢筋焊接处,暗蓝色的浮皮从焊接处的部位一片一片地脱落下来。
当表盘上的指针走到280这个数字时,指针明显地在目光中颤抖起来。
在焊接部位的下方,格外硬质的条纹钢筋逐渐地由粗变细。
“再略等一下。”站在一边观望的该隐说着,大口大口地吹着气,精神上显得格外的紧张。
分秒走到284。
钢筋越变越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该隐一拍脏兮兮的手套:“松油阀!”
一股黄色的烟雾,在该隐的面前弥漫着,渐渐地扩散开去。
松完减油阀,刘建刚俯着身子探了过去,一边笑着一边望着站在身边的该隐:“你呀,净干这悬乎事!”他站起来,将脸转向该隐:“再有一两秒,肯定断球的了。”
“哈!不会的。”该隐快乐地笑着,将手套抛起,又随之接在手里。
随后,刘建刚和该隐从工具箱里取出扳手,一同上前松动试验机上咬紧钢筋的螺丝。
“听说这两天你“又”挂一个,有这么回事吗?”刘建刚望着试验机上的螺丝,手随扳手不停地拧动。
“我说您那,把“又”字从嘴边儿上拿掉,找两个还不把我累死!”该隐咬着牙,使劲地往下压着扳手:“说真格儿的,我在这方面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知道大老秦怎么从西部出来了,非要为我介绍一个,说和人家讲好了,”该隐拧掉最后一颗螺丝,顺手将扳手丢入工具箱:“既然他和人家打上招呼了,那就见见吧!”
他走到一张长桌前,端起一杯茶咕咚咕咚地便是一气儿。
“谁呀?”刘建刚丢下扳手,拿着钢筋走到长桌前:“兴许我还认识呢?”
“郑中华。”该隐从长桌上拿起不锈钢尺,迎着刘建刚横过来的钢筋一量:“哟!老天,都快10毫米了,真悬!”
“你说谁?郑中华?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我不太了解她。”
“唉!”该隐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失落感:“都这把岁数了,这年月过得真快,再过三五个月又是年下了,想着这人哪,寿命越来越短,哪能活一百岁?”
“还别说,真有那么一点,过年没劲儿透了,大年三十没月亮,哪年都那个鸟样。”
“耶!”该隐把脸朝刘建刚探去,笑得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上学时,是哪个老师教给你的?”
刘建刚搔着头,脸象一块儿红布,不知如何解答。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张太峰的小方脸从试验室的门缝里挤了进来:“该隐,你的电话,快点!”
“是哪个娘儿们打来的?”
“不是大娘儿们,就是小娘儿们!”张太峰咬着牙,狠狠地朝屋内抢白了一句。
该隐望着刘建刚拧一下嘴,笑着说道:“这小子又吃了一块爆碳。”
“又有人勾引你这位青少年?”
“简直是犯罪!”
“——我在电话线里想你呀!”该隐坐在桌面的一角,另一条腿在下面摆来摆去。
高大强从椅子上欠起身,凑在站在一旁的张太峰的耳洞:“这货,重庆火锅城——真麻!”
“去你的,又吃蜂蜜了,想我不给我打电话。”郑中华在电话亭里抱着话筒,娇声地嗔怪着:“那——那今晚你有事吗?”
“有啊!”该隐吸一口纸烟:“今晚我有个约会。”他说着,朝高大强挤了一下眼睛。
“和谁?”郑中华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还有谁呀,你又不是不认识。”
“少废话,谁和你耍贫嘴呢!”
“你又吃枪药啦?”
“谁呀?谁吃枪药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吃枪药了!对不起!行了吧!”
郑中华抱着话筒,温柔地——
七
走在市区的甬道上,该隐的思绪总是漂浮不定:郑中华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竟然拉着我去星级大酒店。如果不共事,平常看郑中华人五儿人六儿的讲得比唱得还好听,可一落实到行动上来,就令人膛目结舌了,尤其是在饮食这一端,她太腐败了,要把我的积蓄从中捅出一笔去,也不知道哪块乌云浮在她的心版上了,而象她这种花消不计未来的生活方式,在中国纵横交错,甚至涉及十个方向。
尽管这是一次约会,可该隐的心境并不因此而惬意,其思想状态依旧象暂时就居的施工地一样,狼藉的一片荒凉。那双眼睛给人一种似睡非睡的感觉。可见,此次约会的条件不会使他产生任何欣悦的理由,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
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两个钟点,他明知道郑中华现在还没有下班,不可能提前来守到江涛大酒店门前,但他还是一径穿过柏油路,尽管他没看到一个人影,但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过去,在酒店门前转悠几个来回,猛然一机灵,脱口而出:“她真没来呢!”他茫然地望了左右,若有所失地沿着甬道漫无目的的向东走去——
该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小老头的形象:小老头转过脸,往脑际掠一下稀少而又斑白的发丝,低着头,不无慨叹地摇一摇头,抬起脸来,启口笑着问道:“小伙子,看你真逗,我撒尿有啥好看子呀?”
“老人家,”该隐显出一副正经的神态探过去,眼睛挤成一条缝,反问道:“您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中心么?”该隐这一句上不了墙头下不了房檐的问话,一时弄得小老头一个怔,支吾着好一会也不知道怎么作答。他心想这排泄与一个中心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事,怎么从该隐的嘴里嘣出来了。
小老头尤为不解,困惑地看了看该隐这位大才子,随后说道:“你这小伙子问这话,我真不知道你葫芦里卖得是啥药?”
该隐听罢,望着小老头忍俊不禁,骤然大笑起来。
小老头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见该隐一个劲儿大笑不止,禁不住地骂一声该隐是神经病,也随之哈哈大笑起来……
亚伯死了,塞特填补了亚伯的空缺,但他不是放牧的,上帝啊,如今你吃得是什么肉?该 隐感叹地在心底说道。
夜幕悄然降临了。
凉风乍起,吹拂着北京南路两畔的法国梧桐树,枝头上的叶子也随着风势时强时弱地响着。偶尔地面上的纸屑和残叶枯枝,漫无目的的在街头乱跑,街面上的橱窗也随着初上的霓虹灯热闹起来。
一两个表情迟钝的面孔行色匆匆地一径而过,把柔滑的长发深深地溶入汹涌的人海。
走到街心花园处,该隐不由地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四周,一丝困惑袭上他的心头,使得他的手在眉心掐了一掐。于是,他又折返来时的路。三两片梧桐叶从树梢上飘然而下,追着白色的灯光在街头飘忽地滚动。时不时地,这几位伟大的革命者的形象一忽儿在他的眸子上叠印一起,一会儿象一副扑克牌在五指里捻开,最后,又以不同的姿势单一地弥漫在他的脑海。不由地,该隐把手伸入怀里,感觉一下人民币是怎样看待中国人民的,是怎样在这块黄土地上和人民做爱的。就在这时,郑中华略有一些白嫩的小手伸入了他的眼帘,看样子都有些革命化了。他心想着,如果没有“丹芭碧”的关爱,这世间的寒霜冰雪该是多么摧残父母的成绩啊!比如,天天作报告的神儿们的确别有一番风味,用蓝领飘下来的汗水到酒店体验生活去,回家就不麻烦老婆了,省得两个人在床榻上云雨一番爱情两个字好辛苦,设若那物件举不到十一点,连老大都跟着挨……
江涛大酒店在该隐的肩胛上高高低低地向他走来,明明晃晃上上下下的灯火将他的视野烤得发晕。他在酒店门前的马路对岸止住了脚步,将目光从酒店的高处慢慢的垂下来,在一楼的茶色玻璃窗内,一张井然有序的酒桌前,很多的脑袋一忽儿往酒桌中间凑,一忽儿又散开,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从聚集的酒杯中时时爆出。
该隐不知道这是三中(盅)全会,还是千中(盅)全会,他望着,又不时地想起,作者金枝把自己从西亚拿到中国已是数不尽的春花秋月了,这种镜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指向他。于是他概叹作者金枝是怎么想的,使他遗憾地将目光泅渡过去,又如此反复地锻炼自己的视觉,一如梦中。一再认为蓝领阶层不是从这种场合出入太阳和月亮的,设若自己是一个一天到晚为蓝领阶层作报告的,或者把中国所有的银行都揣在自己身上方能庆幸的款爷,哪怕只消是一位白领呢,和江涛大酒店都能……
这时,他忽地看见站在江涛大酒店门前的郑中华,于顾盼的神情中正在左手摸右手地看着手表。酒店门前的冬青树遮住了她的半面期待。该隐这时才想到,她这是有备而来的。
该隐乐了,也不知道男人什么东西为女人提供这份耐心,那么的美而待之。女人,这大天下祖先遗留下来的第二种遗传……
八
川流不息的北京南路,宛如一条星空里的银河。车和人,很挤,都是客,各行其道。
郑中华把目光远远地泅渡彼岸。
该隐拿起漫过河流的脚,要试探这水中的清梦有多深。
在和该隐一双眼睛打照面之前,就有小北风从巷道里吹入她的耳洞,说该隐是一篇杂文,在那里面尤为的自由自在,想起什么就白乎什么,新闻不新闻的,散文不散文的,总之,连诗歌也不是诗歌,不是一篇好作品。可郑中华情有独衷,不管他人怎样地从她的脑袋里抽签,素来不把自己的真实细节晾出来,即使把塔克拉玛干说到孔雀东南飞,也不让他人叫号为自己入坐。至少,该隐他今儿格来了,这就是说她的土壤适合该隐春播。不过,丁子还未钉死在木板上,她先要从该隐的皮包中多掏出一些人民币,叫他疼到心底儿。这样的话,两三次之后,便叫他迂回渐近地吮吸她胸脯上的两枚红樱桃,他回家了,他就不走了。眼下,要摆出一副于等待中非常焦急的样子,见到他,娇柔地嗔怪着,好叫他求她,那情景该多好玩多有意思呀!贾宝玉说我们是水做的,那么此中的道理不外乎地是在讲男人都是泥捏的,只消她的纤纤玉指一动,该隐这团泥巴又岂能有不化之理?
该隐一溜小跑地渡过这人世间的银河,起伏不止的胸脯在郑中华的目光中似潮水般的一起一落。来到郑中华面前止住脚步,诉诸试验室的活忒忙,扫一下尾就耽误了一些时间,希求郑中华原谅。可该隐不知道造物主创造了第二性之后,同时也赐予她们侦探的天赋,凭着她的直觉,一眼就能从你的两片嘴唇深入你的内心,叫你的谎言一下子就能见到日光。
郑中华菀尔一笑,把真实的认知象一张红纸似的折了起来,放在心灵的寝室,佯装地问道:“还说呢!”郑中华把白皙的胳膊推到该隐面前,鼓着嘴儿,嗔怪地说道:“看几点啦?
“我看看!”该隐说着就伸出手来接。
“你心理还有我吗?”郑中华机灵地把胳膊收了回来,将面庞移过该隐的视线。
“有哇!哪敢没有哇!你没听齐秦唱么: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要保重我自己,说着,该隐神气活现地甩一甩胳膊:“你看,我的身体棒不棒,全为了你呀!”
“你讲啥傻话呢?我走啦!”郑中华说着,抽身就走。
“哎哎!哎!别价!”该隐赶上去扯住郑中华的袖管:“你怎么说走就走啊?还较真儿呀?”
郑中华一想,这戏也演的已上了安全轨道,别弄僵喽!否则,太阳又是太阳,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这还得了,于是,她服了。但她不吱声,不能流露出情愿被他征服的迹象。她依旧把背交给该隐,她要让他求她。
该隐围着郑中华转着圈的求情,说自己是脱口而出的,没什么其它的意思。
他说着,便伸出胳膊轻轻地揽住了郑中华的腰肢。
而郑中华被这种特殊软尺暖暖地揽紧之后,那柔情中的笑意也从眸子上流露出来。
于是,他们俩一并拾级而上跨入酒店大厅。
该隐暗暗诅咒:“我的母亲夏娃是天下第一号骗子,生能在她的肚脐上和我对话,说这世界上有第三性,而我,又上了第二性的客船。我在这时才感觉到也洞察出,所有的女人仿佛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活了千万年,还是这个模样,一茬一茬——
郑中华更是如此,被该隐言中了,她不会丢下女娲遗传给她的那一部分不管,况且这线路素来就没有彻底断过。男人们必定是从女人的门口走出来找到地球的,能钓住一个永远的小孩也在本职工作范围。可一瞬间,郑中华又一想,幸福从根本上来讲是无法真正的俘虏男人的心的,他们这种被造物主天生造就的劣性,在爱情这一永恒的歌曲里不能经久地被歌唱。或许,他们洞见出这大世界大生命的底蕴,使他们在一声啼哭之后,便在一江春水之中一无目的的探寻。这个所谓的第一人类,他们一朝从这里出发便迷路了。
得,读者诸君们,现在我们把郑中华的思绪就此转移,把该隐和郑中华落实到现实中来,将视线从敞开的雅间送进去。眼前的该隐上下嘴唇正在啤酒杯的边沿上画着月亮的半弦,鼻翼上的笑意和着柔柔的目光在菜香中殷勤地渡向对面,使得郑中华的言辞完全沉入在一条潺潺的溪水之中。呵!这一对上帝依照自己的形象创造出来的作品,在这样美的氛围中是多么令观望者倾心。而眼下,我们应该让他们的形象在我们的视线中从此清晰起来。在聚焦的镜头下我们发现该隐那两排牙齿尤为奶白,而郑中华的细腰是多么令男士们想将自己的胳臂伸过去,尤其那绿中兼白柔纱似的裙椐,更是令人热血沸腾。
男不养猫,女不养狗,这个古老的遗训在中国的土地上根深地久了,而故事偏偏不针对个别的。如我们小说中的该隐就属于这极个别的的范畴,属于独立门户的那种,从不把人们的偏见拉入自己的生活,只消感觉意义,生活就好的少有的门派。他把自己的学龄时代摆在餐桌上,在郑中华投来的目光中一一叙述。他讲,在那时,他养了一只名叫爱青的小狸猫,他特别喜欢它,每每当下课的铃声最后一次在户外的操场上响起,他的心就会从书案上的纸页中举起翅膀。那时,当他回到家中来,门锁还没有启开,只消隔着门板亲昵地喊一声,小狸猫小爱青喵喵喵的呼应声就会隔着门板传出户外。可是,就在改革开放那一年的春天,那一日花都残红了,他依旧象往常一样放学回来,隔着房门呼唤着小爱青几声,可是只有一些缄默弥漫在户里户外,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他感觉很异常,慌乱中匆匆地打开门,眼前,神态忧伤的小爱青正站在门前注视着他。该隐的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水,辛酸地将身体俯下来,把小爱青抱起拥入怀里,嘴唇亲近地探问小爱青:“怎么啦?是想我了吗?”
但不管该隐怎么问,小爱青就是只声不语,仿佛往日的声音已成为历史了,只有一缕慈善的目光不时地从小爱青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略有心事地投向该隐。而当该隐把目光从小爱青背部移向屋子中央时,发现小碟里他上学前注满的水丝毫未动,透明的水如同能窥视出生命的本质;鱼和另一只大碟也在旁边无声地描述着什么。
该隐将小爱青轻轻地从怀里放在地上,只见小爱青巅动着四爪直奔盛水的小碟,舌尖细细地在水面上摆弄着水圈儿。一阵子饮啜之后,又颓废地将悲哀的面容带入现实,仿佛饮水的本意是向主人作谢似的,完全把自己置之度外。它又折回来,直奔该隐,在他的鞋面上趴伏不起。
至此,无论该隐的影只在什么方位和小爱青拉开距离,它就越发使这距离缩小,一小步一小步地追逐着,只是那么的一声不语。
屋内的桔色灯光从黄昏渐起,直至抵达午夜,小爱青的努力接近该隐总是不放弃。黑夜抓住了两个不同的个体,尽管他们一并是上帝的儿女,却以不同的形象在世间子孙万代,赋予了各自的语言方式。基此,该隐把小爱青关入客(杏帘招“客”饮)厅把寝室让给人类,这遗传中的第一主题。而小爱青要抓破这一古老的使然,于是,门板的抓挠声不时地传入该隐的耳洞,那悲凉的叫声也随之涌入寝室的角角落落,那墙壁似乎都布满了道道伤痕了。
该隐心软了,把门敞开,把小爱青从客厅放入寝室。小爱青一溜小跑地奔向床铺,那抓挠的四只令人暗暗拭泪,其情景仿佛在进行一次最后的事业,艰难地上床,匍匐在该隐的胸脯上,在静默中,两束来自异类的目光紧紧地纠结一起,在夜的空间里无奈地暗渡,紧锁人间。
午夜步入另一张日历上。
淡淡的月光,从蓝色窗帘的一角冰凉地透入户内,在小爱青的脊背上聚焦一片银白,连空气都沉了。小爱青喉咙里的胡噜声显得有些沉忍而艰涩,听来仿佛是在向偌大的虚无做着最后的抗争。时隔一会儿,小爱青从该隐的胸脯上下来,带着该隐的目光从床铺上跳落地面,在书桌北侧的一角,随着脖颈望前一伸,一股白乎乎的液体便从嘴里流了出来。过后,小爱青回头望一望该隐,扬起前爪在嘴上抹了一把,便又折身奔向床铺,艰难地爬上去,又重新在该隐的胸脯上于趴伏的形姿中,和该隐投来的视线一并悲哀……
次日破晓,户外的天空正是宝蓝的时候,这个上帝的儿女,自从天上随老鼠来到人间,虽然没能消灭仇敌,却和人类结成了友爱。开初的意志没能达成,这责任不能由猫族承担全部,放弃与否,捕捉多寡,时而确实无可奈何。小爱青,这个可爱的精灵,最终和红尘孤独地绝别了。而自始至终它的目光还是那么的慈善,这是一种在胜利的国度中夺取的最后的孤独。
讲述完,该隐于沉默中用手在眉心掐弄着,其心情仿佛依旧在这段老事中徘徊------
郑中华捧一杯奶白色的饮料,略有窘态的目光在桌面上忽长忽短,尔后,莞尔一笑,很是随意地启口问道:“至于么?对一只小猫有这么深的感情?”
“怎么不至于?”该隐将手从眉心上放下来,把目光朝郑中华投去:“这地球并不是只单一的属于人类,它还有诸多的类别要与人类共存。我们都是上帝从自己肢体上解下来的不同的骨肉,对人类来讲,与其说是补充,还不如说它们是单一的类别关系,一并都是大自然的组成部分。这个,难道不是么?”
“你所说的,从心里来讲,我是认可的,可我要说得是,这小猫对你是这么的重要?它又能为你做一些什么呢?”
“假如,”该隐于平静中站起来,表情中流露出强言微笑的成份,于温和中透出质问的言辞:“假如,将来你对我什么都不能做,那我该怎么办?”
该隐不再言语,燃起一支烟,绕过古色古香的椅子,径直走到窗口,慢慢地将烟雾吹到茶色的玻璃上。于是,烟雾在他的眼前弥漫着,渐渐的,于游移中悄然地阔散。他拉开茶色的玻璃窗,极目宣城路,来来往往的车流来临又远去,在墨蓝的天毯上,一枚枚散居的寒星,在无涯的宇宙上空遥远而又无言的冷寂。
是群体的,又是单一的个体在夜里,还有一种名叫白昼的,对于所有的星们,是睡眠?还是死亡?
该隐思索着,苦苦地思索着,蓦地顿悟:郑中华,这个永恒的女人,甚至所有的女人,都被遗传的鞭子躯赶。
埋着头不知所思的郑中华,听到该隐传入她耳畔的话,顿时惊愕。尔后又习以为常,又再度三思,最后否定,又重新审合……
九
驱车赶回宿舍,郑中华那丰满而又弹性的肥臀一陷入棕色的沙发里,那心房中的无名之火就一个劲儿地从乳峰上往外顶。她烦躁不安,从床铺的一角儿打开一包纸烟燃起一支(这都是缘于第一次婚姻的下课之后,从孤寂的境地鼓弄起来的。河水不流啊,于是,就习惯了烟的方式)便滋啦滋啦地往室内的中央喷着烟雾。她拿不准该隐的思想是不是真出了毛病,还是自己那两句话捅了马蜂窝。可近一段时间她学会了自我反省,比先前有出息多了,摆平了昔日那一组组老镜头,在她的眼里总是七八个不行,八九个不是。她要拿自己的心灵来开刀,看一看这一句要命的话是从哪个部位钻出来的。甭管该隐是不是就她这句话引起来的情绪不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自己那句话的确是个导火索。怎么就没把握好嘴门呢?第一次婚姻的流产———哦,用当今的话来说这叫下课,还不是自己过格儿的思想使自己从婚姻上下了马,她自己怎么有这种语言意识呢?是病态?而她并不坚信自己是一个大方向,往一座桥面上走。这也难怪,一个女人,用自己的刀子解剖自己,下手的时候不是太轻的无痛无痒,就是伤得满心疤痕。这就是说,光自我感觉人间正道是不能走万里路的,这得需要一面镜子,但于她,这面镜子又究其何人呢?
——“至于么?对猫有这么深的感情?”
“怎么不至于?”
“我是讲,这小猫对你是这么的重要?它能为你做什么?”
——“假如将来你为我什么都不能做,那我该怎么办?”
包间里那一幕情景又再次在她的大脑中浮现,那掷地有声的责问和人格自尊的相互较量,其声音之宏大,使房间的上下八角都如风一般地在屋中吹过来又荡过去:“假如将来你为我什么都不能做,那我该怎么办?”
如此这般的声音总是往而复返地回荡在她的心底,使她的思想不由地陷入了困惑,四周都是荒山野岭,不由地在心灵呐喊:何处是向阳的地方啊!
是啊,郑中华又进入另一个天地之后,才漫入这条河流,只因在见解和对人生的认知方面和该隐的道路遭遇堵塞,不知如何把自己拔出来。本来头次婚姻的流产,就触动了她内在的根基,倘若此次再度下课,足见她心灵所要承受的打击是如何之大了。怎么办呀,读者诸君们,和我一块帮助她吧。而我们该怎样地帮助她呢?她已经是三十挂零的人了,我再三考虑,不如把故事这样安排,叫她拿出一些真格儿的出来。
郑中华从烟盒里又取出一支烟续上,之后这思绪与其说随着她喷出来烟雾在床榻上和莲花自然开放,不如说红本本只是执行了法律条件。按说,绿色,是通行的象征,而红色却取代了它的身份。现在是红也不红了,绿也不绿了。这人生到底是怎么一个颜色郑中华也弄不清了。反正此刻她在构思这生命的起讫,这父母这造物主所赋予的各种零件在她身上没有一个不能用的。比如两膝之间这朵倒开的莲花,一次是用,两次也是用,只消人不知,名誉不就是贞洁与污垢的化身么?她想起第一次婚姻在领取红本本那一阵子,内心的合影照还未暖热,就在自己的意志下流产了。这都怨自己,怨自己非要取消前夫两膝之间的零件,而自己也弄不清当时是怎么想的。这档子事还没有为该隐翻出来看,否则,又要一准被罚下课,又要把春重新安排。想到这里,她想给该隐挂电话的意念悄然地涌上心头,而此时也适逢该隐下夜班。她要告诉他她不是一贫如洗,她是一只会唱歌的小夜莺,一定会动听一定会悦耳的。这样的话,一旦他进入她的居室,她就要取长补短,也就是说用该隐的长处,来补郑中华的短处,莲化池中的淡青色水源就能把他的忧怨冲洗的一丝不挂。男人们还不是在这方面依赖于女人吗?是的,世界上可以说所有的男人在这条道路上表现的十分出色,说什么就干什么,有道是说,心往一处想,劲儿自然就往一处使了,团结合作,奔向未来嘛!因为在开初他们从这道门口告别时,在孤独的流浪中就一直想回去。殊不知,他们一朝从我们女人的这道门口出发,就把自己永远地领走了。作为女人们,无非是长期的租赁不还,夺取上帝的精华
试验室。
已是凌晨三时了,桔色的灯光在窗口映照着。
该隐侧躺着身子,拿一本五成新的《中国青年》,尽管旧,民族大团结在这本杂志上和他的眼睛殷勤地交流,久而久之,该项东西已成为他的事业了。
俄地,书桌上的电话铃声从室内的东南角灌入他的耳洞。
他惊了一下,将颤抖的目光放至过去,于无奈的面色中把杂志丢在枕边,随口诅咒一句:“真讨厌,大半夜的,又谁骚扰来了。”
他说着,取起身畔的工作服往身上一披,把脚一并伸入床榻下边的布鞋,趿拉着鞋声一溜带过去,拿起淡青色的话筒:“请问是哪位?“该隐紧锁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嚷什么呀该隐?是我?”郑中华在插卡电话亭于低声的柔情中问道:“你干嘛呢?”
“噢,郑中华!还没睡?在哪呢?”
“电话亭。”
“你怎么跑街上去了?”
“我……我挺怕的,我的房间老有响声,你能过来陪陪我吗?”
“对不起,我没时间!这么老晚了,不过你甭怕什么,想是老鼠吧!”
“不象是,”郑中华语调缓慢地回答:“在之前,我的房间不曾有这样的声响,也不知道今晚怎么搞的,这声音特怪,也形容不出是怎么的一种声音,反正特怪!”
该隐眸子一亮,一转脑袋里那盘线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追补那几句话的过失呢!略微沉思,尔后启口:“你甭怕什么,我这就过去,你给我留着门。”
“那……我等你!”
该隐的裤衩由此欣悦了,本来得需要太多的时间才能攀上珠穆朗玛峰,而此便一步抵达,尽管没有旗帜,但旗杆已指向午昼的阳光,该隐感觉到了这一点,下意识地将目光垂下,随手摸一把:“这回,你可高兴了。”
言罢,他嘁哩喀嚓地把衣着在身上整理个得体,从书桌上取一支纸烟燃上,哼一首黑不黑白不白的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调子,踏一路明媚的月光一径远去。
如水般的月色,在夜鸟的鸣叫声里,静静地把该隐的背影越送越朦胧……
他步入一片家属区的,过了三排平房右去。一丛丛起起伏伏蘸着月色的花粉自冬青树的枝丫上摇落下来。行走一阵儿,他在一窗微弱的灯火前驻足,踮起足尖把目光透入玻璃,望见郑中华正在台灯前对着镜子轻描自己的眉梢。把足尖放下来,该隐拧一下嘴,暗暗地骂道:要面子,不要脸。多好的土地,而植被却在她的五官上几乎净尽,真不知道她开初干嘛去了,怎么没想到这身体是自己的,用老了就没有了?
想到这儿,该隐感叹地摇一摇头。拣一地月色往回折,漫步在院落的草坪里。他想着,现在如果有一块石头庆幸地踢倒了他的身体,使他的目光如发现意外强敌似的匍匐在地,忽然眼睛一亮,一个鼓鼓曩曩的钱夹子突然地准备在他的视野之中该多好,他可以立刻将天空转晴,把人民币平均起来,安慰渴望,这可叫人多欢喜呀,也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或那些款爷们为他准备没有。
“吱”地,一条两米见高的灯柱从郑中华的室内泻了出来,随之郑中华柔滑的长发把她的脖颈从屋里抻出,在门口探来探去。当她的目光送到三十米开外的草坪处,一眼目击正在低头漫步的该隐时,她的怒气便跟着脚步朝该隐直直的奔去,粉红兼小碎花的裙角也在窗口的映照下和着晚风飘动。她奔到该隐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袖管:“你在这儿发什么神经呢?”
“呦!”该隐转过半面脸一惊:“嘛呀你?下我一跳!”
“下什么一跳?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干什么呀你?还怨我?”
该隐连声好好好,说出自己的不是,心理暗笑:这“家贼”到来找我这“外鬼”来了,真的有点儿《人鬼情未了》。
随着郑中华一阵子小碎步,他们进得屋来,该隐拿一把木椅在办公桌前坐下。
郑中华坐在床边,两肢修长的玉臂于双手交叉中放在腹下,在胸脯上,仿佛有两只小猫咪一边一个地从里往外拱。好一会儿她望着窗口定一定神儿,站起来走向书桌,将台灯再度捻亮些,觑了一眼该隐,娇声娇语地嗔道:“就这么坐着啦?”
“是呀?还要什么?我是陪你坐着来啦!”该隐望着郑中华:“还生我的气?真的,我是不好意思进屋,大黑天半夜……”
“你可真的不错!”郑中华用食指轻轻地点一点该隐的鼻尖,略带怒意地笑道:“你几时才能长大啊?”说罢,她来到床榻,扯起被子将自己盖个半严。
这一切该隐并非不知,尽管在开初来时也想到要和郑中华云雨一番,可转念一想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智慧之木不可轻易地交与一个女人负责,否则,这个世界就要……
于是,他走向屋门,转过一缕目光投向郑中华的被子上,想一想:揭开被子,再把她的裙裾扒掉,造物主安排的所有的零件就会真相大白。不过,她永远穿着裤头,作为表象,那是她的命啊!
郑中华起身下床,直奔出门,声音又狠又弱:“该隐!该隐!”
十
昨夜和该隐谋面,未能和该隐在床榻上云雨一番,使得郑中华清晨起来一直多云或多云转阴,阴转多云,这从她的面色中是看得出来的,尤其她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尽管如此,她的丝丝缕缕的心绪中,还是一半枯枝一半绿叶,该隐的形象总是在她很细腻的思念中浮现,可如何找到源头呢?该隐的不辞而别是因何原因引起?这她是无法点到该隐的脉搏的。基此,我们不得不把笔尖着实地伸到郑中华的花朵初放时期。那时,即使法律赞助她一个红本本,她也不想摘取男人的智慧之木,而文明公约也确实使她保护了这片黑草地。可爱情流产了。在此之后,总有一层飘忽的雾霭在她的视野里淡淡的云集,又渐渐地扩散,或者有一把带翅的匕首追在她的背后。长有的梦中,有一个秃顶的小老头总是在她面前做出一些非常滑稽的动作,等她伸手前去捕捉,那小老头就歪歪斜斜的一溜小跑远了。好在近些年这种内地中的事都已渐渐地如海水般的退去了。那些去了,又有一种东西从脑往瞳孔里漫,它无形,无色,无味,即无经,也无纬,仿佛只有在于冥冥中深入到午夜才能感到它的存在。而在白昼,这些“无”的东西就要隐去------是来自心灵里的?还是发自思维上的?尽管这些困惑不时地扑入她的心房,不幸的遭遇总是在青春岁月中与她相撞,内心如艾蒿般的苦涩,但她不形于色。她要流露一副春光明媚的面容,好要白昼认为她幸福,仿佛她也这么自信似的,于是,她便真正幸福起来了。
晨光里,她沿着长江西路一径走着,肩一个古铜色的坤包和一件玉兰色的裙裾,柔滑的长发从脑际拖至腰部,在人迹稀少的甬道上只身走着。行至阳光大道立交桥指挥部门前,她被两畔的丁香树花吸引了。她走上前去,一双丹凤似的明眸在一簇簇洁白的丁香花上流动。她几乎要陶醉了,目睹啜着花蕊的蜜蜂起起伏伏,不时地流露一抹沁人的笑容,而在风中摇曳的丁香花,也缕缕淡淡的,把清香由树梢依依地飘洒。
她把鼻翼送上枝——
“小华,还闻那?眼睛都弄香了!快过来,有人要买东西!”
一缕仿佛来自天际的唤声,从大院深处的办公楼前如水般地漫来。随之,她把目光遥遥地依坡顶泅渡过去,见是和自己尤为亲近的于姐一脸阳光地向她招手。
“喊什么呀你?”她说着,笑着,离开了丁香树,一径随坡直下。
这时,于姐胖乎乎的女儿小菲菲从办公楼里跑了出来,直奔郑中华面前就此止住脚步:“哇噻!华姨!你的裙子好漂亮耶!”她一边说着,一边双臂抱住郑中华。
郑中华温柔地一笑,随手在小菲菲的头发上摸一摸,望了于姐一眼:“我过去啦!”
她来到东边那扇门,打开走了进去,把肩上的坤包丢在椅面上。于是,她的情绪又浮动起来:啊,该隐!昨夜我多想让自己秀美的身条向你买单儿,而你为何不肯屈尊呢?哦,但愿我们不老,不能断顿儿,啊,宝贝儿!
该隐把身体从被子里掣出一部分,将新燃的纸烟伸到床边用食指轻轻地磕着。他想着昨晚上那一组画面,心绪很乱,滤不清这当中到底有多少感情的介入,大有文章的现实老是在他的脑海里波浪翻滚,语言的冲突是缘由认识上的差异,难道说非要用肉体方能弥补什么?肉体,这个掩耳盗铃的生命的迷雾,除却自身呈现之外,她还有什么?想到这儿,该隐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着黑衣黑裤的小老头:当他解决完实际问题,下意识地甩动真命小和尚,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小老头的手指之间练就武功,直至小和尚头顶上那粒珍珠般的液体甩掉之后,才提起褪到膝盖之下的文明,一边很精心地扎紧生命之旅一边观望是不是上帝派来了利百加,或者有一位标致的妙龄少女在做着性……
太阳;月亮。
月亮;太阳。
太阳。
月亮。
太阳之后,在郑中华身上又有了她自己的面容。
而太阳?
谁把众生设计这座舞台上的?该隐想着,任由这无休止的舞蹈家寻找道具,这道具的本身是什么?谁在幕后操作?路在拉着,在远远的路上伸着一双双叠乱的脚步。
传说。
大老秦,这个大叛徒,把该隐拉入大海里流浪。
只有郑中华了,那么该由谁或者再由谁提供船只?
该隐上岸了。
郑中华再也不能借着该隐的形象发光了。从此,她的确全蚀了吗?
郑中华又下课了。
太阳没了。
月亮没有了太阳,月亮从此没有了太阳
结局是什么?开始又是什么?
郑中华?
该隐死了,就在白昼。
在夜里,星儿们,一并在天空散亮。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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